今日晨時的勤政殿，氣氛凝重。

近日，大理寺少卿周安已將蕭如錦溺斃一事徹查清楚，正在向容卓匯報。

那謀害蕭如錦的兇手，此刻跪在地上，衣衫臟污不堪，雙眼耷拉，神情灰敗。

手腕臉頰上還有不少鞭打的痕跡，看來沒少遭受拷問。

再仔細(xì)一看，正是蕭如錦的貼身婢女綠拂。

此前在獄中，她已供認(rèn)不諱。的確是她趁蕭如錦游玩碧湖時，從背后將人推入湖中。

究其弒主的緣由，則是出于對季承風(fēng)的愛慕，以及對蕭如錦的嫉妒。

綠拂老老實實交代著謀害蕭如錦的前因后果，而一直神色漠然的她，唯有提及季承風(fēng)時眼裏才會閃過些許光彩，叫人唏噓。

容卓神情懨懨的，對這些人的情感糾葛素來不感興趣，就連綠拂說出大皇子其實是蕭如錦與季承風(fēng)所生時，他也沒什么反應(yīng)，眼皮都懶得掀一下。

陡然，一個名字引起了他的註意。

“……趙清漪？”容卓抬眸，冷然的目光落在綠拂身上，“你是說，季承風(fēng)與趙清漪私下亦有來往？”

綠拂不敢直視皇上，微微抬頭，咽了口唾沫，才道：“是的，奴婢……曾在季公子那裏見過一個刻有'漪’字的青玉佩?！?

‘漪’字作為姓名不算常見，但若單憑一個刻字的玉佩便關(guān)聯(lián)到趙清漪身上，就連不喜趙清漪的容卓也覺得有些牽強。

“還有一事！”綠拂知曉這么說眾人定然難以相信，緊接著道，“季公子在睡夢中曾喊過‘清漪’二字，奴婢親耳所聞?！?

親耳所聞？該是怎樣的情況才能親耳所聞？實在引人遐想！

故而此言一出，眾人的表情都有點怪，就連見過許多后宮和朝臣內(nèi)宅中腌臜事的周安，神色也幾番變幻。

同時，他又擔(dān)憂皇上的怒火殃及自己，于是乎，悄悄用余光偷瞄著。

好巧不巧，容卓此時正望過來。

周安趕忙站直身體，垂頭垂首，恭敬而老實。

隨后，聽皇上問道：“可去浣衣局調(diào)查過趙清漪？”

聞言周安抬頭，面不改色，一副正經(jīng)樣子，回道：“查過，并無異常?！毕肓讼耄盅a充道：“季……季太醫(yī)處卑職也調(diào)查過，同樣沒有異常?！?

容卓微微頷首，轉(zhuǎn)了轉(zhuǎn)指上的扳指，凝思著。

宮女的話只能說明趙清漪與季承風(fēng)可能有染，僅僅是可能，她拿不出確鑿證據(jù)。而且一個弒主宮女的話，又如何能完全聽信。

不過眼下季承風(fēng)與蕭如錦私通一事既已捅了出來，關(guān)乎皇家顏面，容卓自是不能像從前一樣置之不理，略作思忖，吩咐道：“季承風(fēng)私通后妃一事，交由大理寺處理，莫要對外伸張……”

周安忙點頭：“卑職明白?！边@樣的丑事即便是真，也只能將人暗中處置，萬不能放到明面上來。

“至于……”容卓瞥了眼跪地的宮女綠拂，揮揮手，不耐煩道，“按律處置，朕乏了，退下吧?！?

綠拂呼喊“饒命”的聲音隨著侍衛(wèi)一記手刀，徹底沒了聲。

偌大的宮殿恢覆空寂，容卓心中漸漸升起絲絲縷縷的不安，卻又難以在短時間抓住那根暗藏真相的線索。

陽光灑向?qū)m苑各處，不知不覺間，容卓回到崇寧軒。

剛剛跨入花廳，便聞到一陣菜肴的香氣，看向擺著葷素小菜搭配得當(dāng)?shù)牟妥?，容卓方知，此時已到該用午膳的時候了。

莘凝見他回來，笑著起身：“陛下，你回來了?！睆潖澋拿佳壑g，猶帶一點兒羞怯。

容卓輕輕頷首，眉眼柔和了幾分。

緩步走近桌邊，方才看清桌上的菜肴與平時大為不同，并非御膳司所做。

“你做的？”容卓淡聲問，臉上看不出喜怒。

莘凝不怪他冷淡，主動上前親昵地挽住他的手臂，笑答：“是啊，快來嘗嘗。”說話的同時，忙拉著容卓坐下。

落座后，他手裏立即被塞入一雙玉筷。

“陛下你是不知，這魚放進鍋裏時居然還會動……還有海帶好滑，很不好切……”莘凝用略顯夸張的動作和語氣說起做菜時的各種突發(fā)情況。

容卓靜靜地聽，不經(jīng)意間嘴角漸漸上揚，窗外斜照而入的陽光照在他的肩膀上，逐漸勾勒出溫柔而堅實的弧度。

見此，淡笑同意浮現(xiàn)莘凝的臉上，忽地，她指著那盤品相不怎么好的魚香茄子說：“對了！最不好做是這個！炸茄子時那油濺得老高，可嚇了臣妾一跳……唉，怪我，廚娘說要用鹽腌制一下的……”

“可有燙著？”容卓一下拉住莘凝亂比劃的手。

手上傳來溫?zé)幔嗳缛葑空鎸嵉膬?nèi)心。

莘凝怎會不知，不過這會兒當(dāng)著一眾宮女太監(jiān)的面，難得有些害羞，抽回手，甜甜一笑：“沒有沒有……菜要涼了，快嘗嘗?！?

隨即在一桌子菜裏找了找，先夾了其中做得最完美的西紅柿炒雞蛋給容卓，緊接著自己才坐下，微歪著頭，用期待地眼神盯著他。

容卓被她這模樣逗得好笑，笑意深了深。

可惜，剛夾上碗裏的炒雞蛋，還未品嘗，目光登時冷了。

他的目光落在桌沿的角落裏那碗涼透的藥湯上，酸苦的氣味被一桌子菜肴香氣掩蓋，一開始并未被人發(fā)現(xiàn)。

“為何不喝？”容卓擱下玉筷，發(fā)出清脆的冷聲。

莘凝一直知道藥湯放在桌上，也沒有刻意隱瞞，本是打算用過飯才同容卓商量的，此時既已提起，便道：“為何總喝這個？臣妾覺得孩子……順其自然即是，這藥……我不想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