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蜉蝣
1.
很多年前，一個朋友跟我說，不要把感情的話題留在深夜裏談。因為深夜往往是一個人最脆弱的時候，這時候如果隨便跟固定某個人聊天，很容易把排遣寂寞誤認做愛情。
我記住了這句話。因此從不在晚上聊感情。但我有個隱秘的惡趣味，就是在晚上聽別人聊感情。
“調(diào)頻93.6兆赫，各位聽眾朋友們晚上好，歡迎收聽《春和夜之聲》，我是春和……”
今天下班比較早，我很累，于是打車回家。在車上，司機隨手打開了車載廣播，熟悉的背景音和旋律就汩汩地流入耳中。
春和緩緩地讀著一封投稿，那是寫信的人在深夜裏的懺悔與追憶。他說自己曾愛過一個特別好特別好的人——不僅僅是俗世意義上的完美戀人，而是一個近乎圣人的人——為了一個承諾，大學畢業(yè)之后，執(zhí)意去一個特別偏僻的山區(qū)支教了五年。
“而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普通的家庭，以及普通的良心……”春和淡淡地讀著，深夜將他的嗓音染上一分天然的撫慰感，不管是什么樣的內(nèi)容，被他讀出來，總有一種哀而不傷的意味。
“……很多年之后，當我什么該擁有的一切都擁有了之后，我總會想起那些單純、熾熱的日日夜夜。于是懊悔，其實，我們這樣的人，還有什么未來可言呢？既然如此，等他一天，一個月，和等他五年，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我回來的那天，京城下了好大的雪。我迫不及待地想找到他，跟他說，你還記得嗎，我第一次看雪也是跟你一起，那會兒我還是個從南方來的土包子，看到雪會激動得歡呼，你就笑話我，教給我你們北方孩子會在冬天玩的游戲，打雪仗，坐冰車，滑冰，騙我舔冰溜子。這些年來，每到冬天，我都很想他，我想說你知道嗎，賓夕法尼亞的雪很大，比我們當年一起經(jīng)歷的每一場雪都大，我拍了很多照片，始終沒有勇氣發(fā)給你看。”
“我就這樣，弄丟了我愛的人。”
音樂漸漸低了，春和也收了聲，靜靜等著音樂尾聲結(jié)束之后，便可進入下一段。我猶豫了一會兒，打開微信對話框：
“春和，剛讀的那個來信，能幫我問問聯(lián)系方式嗎？”
音樂結(jié)束。插進來一段廣告，同時響起的還有我的手機鈴聲。“餵？”
“餵？景明。八百年不聯(lián)系，一發(fā)消息就是跟我要聯(lián)系方式啊？”
“……”
“采訪嗎？”
“……嗯。可能吧。”
“你現(xiàn)在都做這類題材了？”
“也不是。可能試試吧。”
“我問人家一下，人要是同意就發(fā)給你。最近忙嗎？”
我忽而不知說什么好，一瞬間有點慌，“還行。”
“不忙啊，那前幾次有同學來，我約你出來晚飯你都不來。”
握著手機的掌心有點出汗。“我現(xiàn)在上夜班，跟你撞檔，你上班的時候我都快下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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