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變幻（修）

第二十七章

傍晚的院子冷得緊，斜陽脈脈，火紅沈甸甸的余輝，在清冷地院子裏，拖出蘇子妤身后冗長的影子。風荷已逝，只剩一池枯敗的枝稈，言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落寞。

她已經(jīng)無知無覺地在犁山腳下坐了一整天。山盡頭落日的瑰麗刺眼得她睜不開眼。手裏起初攥著的一打紙也被揉得不成了樣子。

凌晨五點的時候接到李秘書的電話，說蘇父出事了。時間緊迫，原因只是含糊不清的一句越規(guī)逾權，給私企放水，就當下被監(jiān)察局雙規(guī)處理。

蘇子妤望著還窗外還灰蒙蒙的天，只覺后背一陣透骨寒意，眼前陣陣空白，等到頹然放下電話后，又再接到哭啼的蘇母電話，她才敢相信，這樣的事情居然發(fā)生了。蘇父位高權重多年，沒想到一夕間，此等晴天霹靂降臨。

蘇子妤胡亂地套上外衣便沖撞出門，雖強制穩(wěn)定自己的情緒，但一下子腳下的鞋子卻怎么也套不上，胡亂地搭著鞋扣，可總是扣不到點子。

她扶著門框氣急敗壞地幾欲落淚，突然又有電話打進，說是蘇母激動過度暈厥過去，已被司機送去了醫(yī)院。蘇子妤腿一軟，差點順著門框跌倒在地。

此時裏屋的程非聽到聲響，已大步出房門，一眼便見玄關處，蘇子妤急急別開眼睛狼狽的樣子。

她勉強撐著門框，手指攥得生疼，咬著嘴角不讓自己發(fā)出聲音。見程非急急忙忙走過來，忙低了頭側過身去開大門的保險鎖。

“你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程非一把拉過連鞋都沒穿就要出門的蘇子妤。

“讓開。”蘇子妤繞過他，冰凍的聲音，不顧一切地就要往外跑。

“說啊，到底什么事。”程非一看蘇子妤強撐鎮(zhèn)定卻又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裏又急又惱，不得已提高了嗓音，“蘇子妤，到底怎么了。”

“……”蘇子妤頓了頓，大力搖搖頭，卻不看他。

程非一把擋在門前不容置疑道，“快說。”

“我，我。”被逼得沒法，只一開口，蘇子妤的眼淚就重重砸下來，大滴大滴串子一般，她又竭力搖搖頭，胡亂抹著臉，抬頭迷迷蒙蒙地望向程非，卻仍舊說不出話來。

一臉焦急的程非第一次見到此刻脆弱得像孩子一樣的蘇子妤，他緊緊地圈住蘇子妤沈聲道：“先冷靜下來。”

蘇子妤僵直著身子，程非已彎腰快速抬起蘇子妤的腳，幫她穿好鞋子，利落地抓起桌上的車鑰匙，一把打開大門，攏她出門。

“不怕，我們快走。”

等坐上程非快速開出來的車，晨風很涼，熏得蘇子妤雙眸生疼。

程非打著方向盤，看一邊已經(jīng)穩(wěn)定下情緒的蘇子妤，她手裏緊攥著手機，定定地目視前方。

“先去白樺醫(yī)院。”她的聲音帶著狹促，垂著眸子道。

“小妤。”一進醫(yī)院大廳，一個正裝革履的中年男子急急走過來。

“李叔，我媽怎么樣。”蘇子妤忙急切地問道，一路小跑上前。

“情況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只是血壓還有些高。”李秘書淡淡掃了眼跟在后面的程非，緊接道“醫(yī)生說沒什么問題，夫人只是還沒有醒而已。”

蘇母靜躺在病床上，臉色褪去了往日的光彩，眉頭還是緊皺的。蘇子妤輕輕坐在床沿，輕輕握了握蘇母的手，撩開她鬢角的發(fā)，囑咐了看護的護士幾句后，又打電話把家裏的章媽叫來。過了很久才神色擔憂地出了病房。

“李叔，到底出什么事了，爸爸現(xiàn)在在哪裏。”蘇子妤褪下起初的慌張，一臉沈靜地走出房門，程非望著她走到走廊盡頭的身影，背脊挺得筆直。

李秘書經(jīng)過一直跟隨著蘇子妤的程非，視線再一次停留在眼前俊挺的男子身上，說不清原因，就是感到隱隱的熟悉。

突然程非兜裏的手機發(fā)出劇烈顫動，他一接聽就聽見晏城大吼大叫：

“你爺爺?shù)模龃笫铝耍汤项^到底想怎么樣。”

“出什么事了。”程非肅聲道，晏城雖然平時裏浪蕩流氣，但大事上從來不打馬虎眼，如今天都未亮，他一通怒火沖沖的電話打進來，程非心下只道應該出大事了。

“哥，程老頭這次又瞞著我倆玩了新花樣。”晏城氣急敗壞緊接道。

“李叔，您長話短說。”

“好，是這樣。這件事事出突然，昨晚一家名為red的上市企業(yè)大舉收購了jp建筑的股份，等到今早四點，手上擁有jp的股份已經(jīng)達到了其百分之四十。”

“這關父親何事？”

“本身如果是單純的企業(yè)收購也不足為奇，但它在收購的同時，第一件事便是將前段日子政府大力投資的民國洋房修繕案，納到其私人名下。”

“這怎么做到的？這要有怎樣的人來鋪路？”蘇子妤只感驚詫萬分，問題脫口而出。一下刻，已是突然想到什么，不可置信地瞪圓了眼瞧向李秘書：“不會，不會是。”

李秘書神色覆雜地低下頭，“定有隱情，局長剛接到此事風聲時，監(jiān)察局的人居然就到了。”

蘇子妤心下一駭，不敢置信地連續(xù)說了幾次“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她木然地盯著跟前的大理石磚良久，腦中卻轉得飛快，以她對自己父親的了解，這絕不是父親的風格。蘇父一生以原則為立身標桿，行事作風穩(wěn)健踏實，不可能一把年紀了還趟這種渾水。

但僅憑蘇子妤短短二十幾年人生閱歷，她又明知世事多變，入了政道，走的就不再是所謂的黑和白的路子，所謂的灰色地帶所謂的官商并行，其中紛繁糾結，也不是她一時能夠參透的。事出突然，定有重大的隱情。

她不再猶豫考慮，猛地抬頭，眼神明銳道：“李叔，快帶我去見爸爸。”

蘇子妤和李秘書快步走出醫(yī)院大門，見程非不知何時已站在邊門上，拿著電話神色莫測，一陣大風刮過，撩起他米色的風衣下衣擺，吹散他有些長的鬢發(fā)，模模糊糊見他側臉挺直的鼻梁和抿緊的唇線，那遙遠清冷的樣子令蘇子妤一下有些慌神。

“坐我的車。”程非迎著風側頭一下看到出來的蘇子妤，上前便握住她的手腕往白色的路虎走。蘇子妤看他有些蒼白的臉和肅穆的神情，他握著她的腕，使了很大的力，生疼一片。可此時她自己心中也是亂麻一團，也沒問些什么，便任他拖著走，只是回頭示意李秘書一道。

李秘書上車后只是說了句：“去淡風林。”

程非很快“恩”了聲，踩下油門車子開得很快，全程沒有多說一句話。

蘇子妤此刻腦中個有很多個想法，它們相互沖擊著排斥著，迸發(fā)出驚人的力量，撩得蘇子妤一陣一陣的心驚，她只得竭力封住自己的腦子，使自己回到空白狀態(tài)，爭取什么都不去想。

去淡風林的路上有很多的隧道，一個接著一個，一下子是凄靜的暗黑，一下子是突然的白亮。仿佛是經(jīng)歷了一個又一個的黑夜，白晝，黑夜，白晝。蘇子妤有些慌神地只是盯著一個點，不言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