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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1 / 2）

第 1 章

阿州是在一個月夜登上的蒲臺島。

他乘著宋家大太太準備的船，沐浴著月色南望。這是一片廣闊的南中國海，夜色中波濤洶涌，水何澹澹，而月色無端有些凄涼。

他在幾個強壯而沈默的仆人陪同下，從舢舨下了碼頭，登上這座獨立于香港最南端的孤海山島。

島上黑黢黢的，樹木蔥蘢，山勢陡峭，夜色裏像一座吃人的影子。這裏一點也不像香港的地界，非常荒僻，幾乎與世隔絕。

島上沒有交通工具，他只能被這些沈默的仆人領著，深一腳淺一腳走在月光照亮的山路上。

直到拐過山去，才看見一點燈光，出現了一座掩映在半山的古樸別墅。

說古樸，是客氣了，這座別墅甚至是有點簡陋的、破敗的，仿佛一個荒村古宅，沒有多少人間煙火，只隱隱可見曾經的氣象。

阿州拳頭緊緊攥著，眼睛黑沈沈的，穿著大太太專門找來的，做舊的藍布褲褂、藏青布鞋。

這是他孿生哥哥阿九，曾經最常作的裝束。

阿州心裏恨啊！不能不恨！他恨這個世道不公，恨這些富人過著紙醉金迷的上流日子，而跟自己相依為命的九哥，卻死地不明不白、尸骨無存！

他恨那個即將見到的人，那個他素未謀面，但九哥卻心心念念過的少爺。

也許那個薄情寡義的公子哥，已經完全忘記了，有一個癡情的苦命人，為這所謂的愛情，一頭奔赴了黃泉。

雖然他明白宋家大太太為什么把他找來，也明白她為什么疲憊地說：

“你知道你該做的，今天就去大少爺那邊吧，替身做得好，你妹妹就有活路、能讀書，望你做個聰明人……”

正中他的下懷，他正要為九哥報仇，他這張和九哥一模一樣的臉，一定能撕碎這些富人體面的皮。

他迫不及待想要見到那個害死九哥的兇手，想看看他臉上還會不會出現錯愕、羞愧、或者驚惶、恐懼。

如果那個大少爺還有點良心，還沒有忘記九哥的話。

古宅重重深深，阿州不知走了多久，穿過抄手回廊，過了垂花門，轉過影壁，豁然就進到一個青石鋪地的雅致院落。

幽幽冷冷月光灑落，青石上疑似一地的霜。

花窗下有一樹西府海棠，一樹郁李梨花。春夜暗香浮動，一個遺世獨立的背影立在樹下，像一輪皎潔沈靜的孤月，猝不及防落在阿州眼裏。

那人一身月青色暗紋緞睡衣，寬松的褲腿垂到腳面，趿拉著雙綢面半拖，和著月色，抬手壓低了一支梨花在鼻端嗅著。

風吹過，花瓣紛紛揚揚落在他烏黑的發間，像是寄了人間雪滿頭，那人微微搖了搖腦袋，半側了身，露出張滄海月明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