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相逢（一）

“叮咚。”

周淵羽臉色青白，臉頰飄紅，嘴唇干裂、脫皮，裹著毯子蜷縮在床上不住地發抖。

“叮咚。”倪晶又按了一遍門鈴。

周淵羽拉好包在身上的毯子，撐著身體下床去開門，“誰啊？”

“大哥……”

“小，小晶？”

倪晶徑自走進去，關上門，扶著在原地發楞的周淵羽到小沙發上坐下。

“大哥，你發燒了？”倪晶用手探了探周淵羽額頭，又摸摸自己的。

“大概是吧。”

“怎么不去看醫生？”

“這點小病。”

“走，我送你去醫院，你額頭燙得很。”倪晶沒有理他的話，直接把他從沙發上拉起來。

“你先告訴我，你怎么過來了。”

“我考上你以前的學校了。我打你電話一直關機。我發信息給你了，但你沒有回。”

周淵羽沈默了很久，半晌才又說：“那是好學校，用心念書。”

大哥不慍不火的態度著實讓她惱火，但現在大哥燒那么高，重要的事情是上醫院。倪晶忍著氣說：“大哥，先上醫院。”

周淵羽一手甩開倪晶，自己重重地跌坐在沙發上，“這點小病看什么醫生，浪費錢。”

“有病不看，你這是浪費生命！”

周淵羽睨了小晶一眼，拉了拉毯子，讓自己包得嚴嚴實實，縮在小沙發上閉上眼睛沒有再理她。

倪晶覺得眼睛溫溫燙燙的，視線有點模糊，喉嚨像讓無形的手緊緊地握著，說不出話來。

“大哥沒事，你回學校吧，該干嘛干嘛去。”周淵羽沒有看倪晶，只是忍著不適，合著眼說。

倪晶閉上眼睛，溫熱的淚滴下來，流到嘴裏，是苦澀的，而且是嗆人的，就像小小的紫天椒,叮得舌頭麻麻的，埋在心裏的話斷斷續續地漏出來：“大哥，你就……你就……真……那么討厭小晶嗎？”

“……”裹在毯子裏的周淵羽抖了一下。

“自從你來這念書前，我說我喜歡你之后，你就一直避開我。我給你寫信，你從來沒有回過，我知道你都收到的。我給你電話，你總是說功課多，學習忙，三五分鐘就把我電話掛了。難道我就這么的惹人厭嗎？”

“我……”

“我還記得，我告訴你，我要考你以前的學校，你在電話裏沈默了足足一分鐘，最后才擠出一句話，那學校不好考。我知道，那是全國一流的學府，所有人都拼破頭地要擠進去，但我告訴自己，我一定要考上，因為你在那個城市，你在那所學校念過書。那趟電話后，我就再也聯絡不到你了。前幾天到學校報到，我是一個人來的，黎阿姨和周叔叔都說要陪我來，但我還是堅持一個人來，我要讓他們知道，要讓你知道，我已經長大了，不需要別人照顧，我不是累贅！”

“我……沒說過你是累贅。”

“但你一直就把我當累贅！”

“小晶……”

“直到現在，你病了，需要人照顧的是你，但你卻還是一把把我推開，你還是避開我，你還是當我是累贅！”

周淵羽好不容易筑起來的心防，正在慢慢的崩塌，他把毯子拉過來蒙上頭，沙啞而哽咽的聲音從毯子裏傳出來：“小晶，你先回去吧。”

“我不回去，今天我就賴在這裏，不回去了，除非大哥肯讓我帶你去醫院。”

周淵羽霍地一手輝開毯子，把身體坐直，眼睛裏有種駭人的光芒，“去醫院去醫院，大哥身無分文，看什么醫生！你知道我為什么手機一直關機，信息也沒回嗎？因為我的手機和錢包都讓人偷了！你非得讓我說出來嗎？就不能給我留點面子嗎？”

“……”

“你回去吧。”

倪晶沒有作聲，轉身走進房間，從衣櫥裏拿出薄外套，強制地給周淵羽穿上。

“你干什么？”

“穿好，我這就帶你去看醫生。”倪晶幫周淵羽拉好拉鏈，讓他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她一手抱在他腰上扶著周淵羽站起來。

“我不去。”

“今天就是要用拖的，我也找人把你拖過去！”

周淵羽沈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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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愛醫院。

“怎么這么遲才過來？感冒加高燒，都四十度了，再遲就要肺炎了。”

“對不起醫生。”

“先去打點滴吊針吧，藥回去按時吃。今晚睡覺多蓋點被子，把汗熱出來。還有，感冒發燒胃口可能不好，吃點清淡的粥吧。”

“謝謝醫生。”

坐在吊針區，周淵羽沒有說話，只是定定地看著點滴一滴一滴的滴下來。這點滴就像小錐，一下一下的擊在他的心上，緩慢而規律的節奏讓他發寒，讓他窒息。四周的安靜讓他無來由地發慌，不知為何，卻想起了小晶那年酒醉后的話“為什么……為什么被拋棄的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