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大院

車子緩緩來到大院門口，許正輝下車和守衛去登記，然后開了進去。兩旁的房子紅瓦白墻，窗明幾凈，置身在這裏恍若遠離了都市的塵囂，寧靜而悠遠。當車在一所已經年久失修，破敗的老房子前停下時，許正輝拉著蘇瑞一的手走了下來。站在這早已失去光澤的老房子前，蘇瑞一微微有些發楞，這個曾經承載著她最美好，最痛苦放的回憶的房子，早已失去了往日古香古色的韻味，只剩下深蒼憂郁，千瘡百孔的軀干。兩扇鐵門早已在這風吹日曬下生出了暗紅色的鐵銹，灰色陳舊的墻上爬滿了長藤，有些甚至延伸到鐵門上，兩張封條刺眼的貼在上面。她轉過身有些茫然的看著許正輝。

許正輝牽過她的手，拉著她走到房后的一個側門，拿出一把鑰匙打開了鎖，牽著她走了進去。“我回來后，托朋友幫忙找的鑰匙，如果你想過來，隨時都可以。”他轉過身，手撫上蘇瑞一的臉頰，輕輕說著。

她被帶到小樓的正門，慢慢的抬起頭，微弱的陽光在團團霧氣中時隱時現，老房子由于這躲閃的光線在眼前忽明忽暗，像是正在沈睡中漸漸蘇醒過來，緩緩睜開惺忪的睡眼，斷壁殘垣的發灰的墻面顯得它衰敗，蒼老無力。放眼四周，并沒有看到在草叢生，很干凈的地面，應該是有人來定時打掃過，那棵老槐樹依然傲然挺立在院內，她記得每到夏天，它總是枝繁葉茂，葉子蔥蔥密密，為這世代的子孫乘涼休息，由于寒冷，現在只能看到它枯敗得枝杈。踏在石板小路上，她的思緒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爸爸媽媽在兩側牽著她的小手，她梳著兩個麻花辮在中間一蹦一跳的走著，她好像置身在其中一般，在旁邊看著這幸福的一家，女孩開心的笑著，跳著，兩個小辮也隨著她歡躍著，父母那充滿疼愛的眼光一直追隨著她，生怕她不小心摔倒……

推開那扇曾經被自己開啟了無數次的木門走了進去，屋內的擺設還是原來的樣子，還是那樣樸素節儉，就如同當時走出去的那樣，要不是上面那層厚厚的灰塵，會讓人有一種錯覺—好像這裏從來就沒有離開過任何人。走到客廳，她有些驚喜，沙發，茶幾，茶杯都還在，手指輕輕滑過椅背，桌面，杯緣，似乎能感受到它們是呼吸著的。側間的曾經是放鋼琴的地方，上面蓋著黑紅色的布，每到過節，全家人都會圍在她身邊聽她談著《歡樂頌》，走過去，仿佛鋼琴還在那裏，手輕輕放到它沈睡的身體上，輕巧熟練的談點著每一個琴鍵，想著每年快樂的時光，竟然微微笑了起來，陶醉在那段純凈的年輪中。

走到涼臺，奶奶最愛坐的搖椅還在那裏，甚至還在輕輕的搖動著，扶著椅子的把手蹲下身子，她想起了奶奶走的那天，是那樣的安詳，嘴角掛著一絲淡淡的笑意，像是在做一場很美好的夢，是夢見爺爺來接她了吧，他們去那個世界團圓了吧，媽媽摟著自己無聲的哭泣著，看著親人在自己面前眼睜睜的離開，無能為力的抓住媽媽的手，想叫，想哭，但是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壓在胸膛裏，久久不能散去。

站起身，拂去眼角的淚滴，上了樓梯，木質的樓梯在腳下咯吱咯吱的作響，樓上是家人的臥室。她一間一間的推開，空蕩蕩的好像被掃蕩過。走進自己的屋子，似乎窗戶沒有關好，乳白色的窗簾在風的召喚下舞動著，又像是在向她打著招呼，那些蒼白著，飄搖著的記憶，如瑩白的蒲公英，紛紛塵埃落定，那些闊別已久的感覺又重拾回到了她干涸的心裏，終于，她蹲下身子，失聲痛哭起來。

許正輝從身后把她摟在懷裏，讓她在懷中放心的哭出來，把這些年壓抑在心中的痛苦化作淚水釋放出來，眼淚順著臉的弧度滴落在他的手上，他的心上，他想只要讓她痛痛快快的哭出來，多年的心結就會慢慢解開，她會好起來的，一定會的！

不知過了多久，蘇瑞一慢慢轉過身子面向許正輝，聲音帶著哭后的沙啞：“正輝哥哥，謝謝你。”

“一一！”許正輝輕輕拭去她臉上殘留的淚珠，吻上她的額頭，這個吻如同蜻蜓點水般，很輕，很快，然后緊緊把她收緊在臂彎中，聲音近乎柔化了這寒冬的氣息：“一一，不要和我說謝謝，對不起，我為你做什么都心甘情愿，我要你馬上，立刻好起來，恢覆你往日的活力和動力，我不要再看見你半死不活的樣子，也不要你對我冷眼相對，我要那個甜甜的你，開心的你，就算你對我像陌生人，我也不在乎，只要你好起來，其他的都不重要！一一，答應我好嗎？”

沈默了半響，蘇瑞一在他懷中重重的點了點頭，她要活下去，堅強努力的活下去，她要延續爸爸還沒有完成的人生，她要聽爺爺奶奶的話好好生活，她還要照顧好體弱多病的媽媽，她并不是一個人，她還有媽媽，文文，冉冉，正輝哥哥，那些曾經幫助過她的人，她不能辜負他們對她的期許！

關好每一扇窗，每一扇門，她走出這幢房子，淡黃色的陽光已經撥開厚重的霧氣重見天日，灑在她身上，也照耀著它，雖然此時它已衰敗不堪，往日的光鮮蕩然無存，但是在她的眼中，它是恬靜的，安詳的，美好的讓人嘆為觀止，也許這就是它本來的面目吧，竟也讓人感嘆。就這樣吧，讓它沈睡下去吧，留戀也只是對它增加了不必要的負擔，或許就像自己，總活在過去，活在那段不堪的陰影下，祭奠親人最好的辦法不是整日整夜的思念，而是替他們活下去，這是一種紀念亦是一種尊重，身上流著的是親人的血，那是一種真實存在的感覺，是啊，他們從不曾離開過自己，一直在默默的關心著，疼愛著。

“我們走吧。”似乎是很決然的轉身，她隨著許正輝走了出去。

回到家中，看到已經等候多時的母親，蘇瑞一撲到母親懷中輕聲說著：“媽媽，媽媽，一一好想你啊！”

“這孩子，多大了還撒嬌啊！媽媽也很想你啊，回來了就好啊！”張月和溫和的看著女兒笑著說，輕輕的撫摸著孩子的頭發，臉頰，她眼裏閃著淚光，女兒又瘦了不少，在外面應該是吃了不少苦吧，苦命的孩子啊。

蘇瑞一看著越來越憔悴的媽媽，心中翻江倒海，媽媽為了支撐這個家，供自己上學的學費，除了在一所高中學校教學工作以外，晚上還要到夜校去給學生繼續上課，雙休日還要給班裏的學生免費補習功課，可以說是盡職盡責，但是繁重的課程拖得她有些過早的衰老，再加上心裏對爸爸的思念，身體上一直不是很好。

這時許正輝從外面拿著一些禮品盒走了進來，張月和先是微微一楞，然后走上前，微笑著：“如果我沒認錯，你是小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