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記起來了？”海因里希又靠回了書桌邊上,依舊是原來的姿勢，只是那雙墨綠色的眼睛閃亮亮的，含著點惡意的興奮,像是很喜歡看見她的震驚。

“很抱歉隱藏了一點你的記憶。”魔鬼說著毫無誠意的話,“畢竟那時候我不在你身邊,無法保護你,萬一你泄露了什么被教會的人知道，那就危險了。要知道那塊魔晶可是從圣城的大教堂偷出來的,教會到現(xiàn)在還在尋找呢。”

陸希根本沒把什么魔晶和圣城聽進去，她現(xiàn)在心里反復(fù)吶喊的只有一句話：臥槽！魔鬼居然是真實存在的！

這怎么可能！它們不是教會編造出來的嗎？怎么可能真的存在！

“露西小姐？”海因里希很有興致地向前探探身，“你還好嗎？”

陸希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露西記憶里的恐懼慢半拍地翻騰了上來，盡管眼前的海因里希是人的模樣，但在露西的記憶里，他卻是那副似人又似獸的模樣。山羊的角,蝙蝠的翼，蛇的尾,鷹的爪——這正是教會所宣揚的最典型的魔鬼模樣。

陸希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向海因里希手上看了看,呃好，至少海因里希被召喚出來的時候手并沒有變成鷹爪，還是那雙很好看的手。老實說，假如不是頭上的角以及翅膀是蝙蝠模樣還是濃得化不開的黑色，就憑他的臉,可能還會讓人當成天使。

然而不幸的是，他的確是個魔鬼……

陸希轉(zhuǎn)動了一下脖子，剛才她整個人都呆住了，現(xiàn)在再動起來，仿佛每個關(guān)節(jié)都在咔咔作響,好像骨頭也被嚇呆了一樣：“所以這個繼承人……”合著還是靠魔鬼才到手的？

“是啊。”英俊的魔鬼現(xiàn)在笑得十分良善的樣子，“我可是花了點力氣才混到法比奧身邊，然后煽動他來要挾你的父親呢。說起來他真是個廢物，費了我很大力氣——這樣看起來，還是露西小姐你更適合做個領(lǐng)主。”

法比奧那確實是個廢物。馮特伯爵教導(dǎo)他這些年，他沒能當上騎士也就算了，心里還暗暗地覺得是馮特伯爵教

得不好，覺得如果他能進教會學(xué)校，那一定可以得到神恩。

假如他有這想法，敢于在馮特伯爵面前表現(xiàn)出來，那海因里希還敬他是條漢子，可這人只敢在心里暗搓搓地想，表面上卻唯唯喏喏，連個屁都不敢放。

對馮特伯爵來說，這倒是個很好的傀儡，就算無能，那不還有約翰他們嗎？

但是海因里希可不能讓他們這么叔慈侄孝下去，所以他混到法比奧身邊，以馮特伯爵命不久矣為理由，煽動法比奧早點向教會示好。

要說這可真花了他不少力氣，主要是法比奧這個廢物實在是太廢了，但最終海因里希還是說動了他，當然，這也跟法比奧在王都打聽來的消息有關(guān)——馮特伯爵所中的詛咒除非大主教級別的神官出手，否則根本無法解除。

而大主教級別的神官會出手嗎？可想而知根本不會的。

就是這個消息讓法比奧下定了決心。正如海因里希所說，馮特伯爵跟教會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降到了冰點，現(xiàn)在教會不動長云領(lǐng)，是因為馮特伯爵是個大騎士，而且還是極接近天騎士的實力，沒人愿意跟他硬碰硬。

可是等他死了，長云領(lǐng)就成了教會的眼中釘，而約翰也好，丹尼爾也好，至少現(xiàn)在都不能與馮特伯爵相比，所以這個時候，教會還會忍耐嗎？如果教會不忍耐了，法比奧還能保住長云領(lǐng)嗎？如果保不住長云領(lǐng)，他做這個繼承人有什么意義呢？

“所以你就讓他提前向教會示好，等他繼承長云領(lǐng)之后，教會不向他動手？”陸希頓時就明白了，“你——真是會把握人心……”

海因里希最高明的地方，就在于他說的全是事實。馮特伯爵沒了，教會肯定要對長云領(lǐng)出手，而法比奧如果想保住自己的利益，也確實只有向教會示好。然而只要他的示好被馮特伯爵知道，這繼承人的位子他就一定坐不穩(wěn)了。

這是明晃晃的陽謀，能成功不過是把握住了兩點：馮特伯爵與教會杠到底的決心，以及法比奧的廢物。

當然，還有一件事情是法比奧不

知道的，那就是露西這個私生女的存在。如果他知道還有第二個繼承人人選，大概就不會這么大膽了。

“你該不會叫梅菲斯特？”陸希沉默片刻，喃喃地念起了《浮士德》里的名句，“理論之樹是灰色的，只有生命之樹長青……”

“嗯？”海因里希感興趣地抬起眉梢，“雖然這兩句話很有意思，但——我并不叫梅菲斯特，海因里希就是我的真名。這一點你應(yīng)該很清楚，畢竟我們在契約上都簽有名字。”

啊對了！名字！

陸希猛然反應(yīng)過來！立刻在腦海里翻開那張羊皮卷——當時簽訂契約之后，這張顏色發(fā)黃的羊皮紙就無風自燃，在她面前化為了烏有，但此刻它卻在腦海里栩栩如生，讓她能清楚地看見契約末尾寫的那兩個名字——我去！有一個名字跟她的名字發(fā)音是一樣的……

“這不是我的名字……”陸希有種日了狗的感覺，如果真是她來簽名，當然是寫中文啊！

“想反悔嗎？”海因里希微笑，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在燈光下看起來有種鋒利的感覺，仿佛隨時都會擇人而噬的猛獸，“非常遺憾，那大概是來不及了。畢竟你已經(jīng)成為長云領(lǐng)的繼承人，契約已經(jīng)啟動，無法回頭了。”

他笑得頗帶幾分惡意：“這可是光明神都允準的契約呢。”

陸希瞪著那張只存在于意識中的羊皮卷，對他的話都些反應(yīng)不過來，半天才有點木然地說了一句：“你想做什么？現(xiàn)在就拿走我的靈魂？”

“不不不不。”海因里希又換了一臉無邪的表情，他現(xiàn)在就仿佛一只把老鼠按在爪下的貓兒，只差在臉上寫上“我只是覺得有趣”幾個字了，“我可沒想做什么啊。”

但是對于老鼠來說，這就一點也不有趣了。陸希勉強控制住自己，板著臉說：“如果真是什么都不想做，那你現(xiàn)在就可以離開了。”

“哦——”海因里希觀察著她的表情，又可惡地笑了起來，“或許當時我真的看錯了，伯爵小姐不愧是伯爵大人的真正血脈，果然也不是一般人。嗯，其實我今天過來就是想讓您再考慮

一下，是否接受伯爵夫人的好意。”

好意？陸希發(fā)木的腦袋咯吱咯吱地轉(zhuǎn)了兩下才明白過來：“你是說，來做我的貼身男仆？”見了鬼了，魔鬼來做男仆？想都不用想也知道魔鬼沒這么愛勞動，必然是另有所圖！

“我想看看，接下來你會做什么。”海因里希抱著手臂，很有興趣地說，“先知，或者女巫？我很想知道，跟我簽訂契約的究竟是什么人，又能做什么。”

“女巫？”陸希捕捉到這個詞，有點疑惑，“我是不是女巫，你不知道？”不是說女巫是魔鬼的仆人，就是得到魔鬼的力量才墮落的么？

海因里希把手一攤：“我們的仆人？不不，若不簽訂契約，魔鬼可不會隨便把自己的力量分出去，我們可不是慈善家。說到這一點，我以為你應(yīng)該很清楚的，你不是還帶回了一個號稱被魔鬼寄生的孩子嗎？”

我清楚個屁！

陸希險些就爆了粗口。以前她是挺清楚的，但現(xiàn)在——魔鬼都是真實存在的，搞得她信念都要動搖了。

她恨得磨牙的表情讓海因里希更愉快了：“我聽說您覺得那個孩子是生了病，還說可以治好她。這是真的嗎？您打算怎么治？”

怎么治關(guān)你屁事！管好你自己！

“哦，看來您現(xiàn)在不想回答。”海因里希大概也覺得在這里耽擱太久有點不合適，于是瀟灑地站直身體攤了攤手，“好好，我現(xiàn)在就走。尊敬的小姐請不要生氣，生氣會影響你的美貌。再說我也并不著急，我們還有很多時間不是嗎？”

他忽然又向前傾了傾身，紅潤的薄唇微動，清晰而又曖昧地補充了一句：“我的契約者。”

臥室門一關(guān)上，陸希直接就撲到了床上，在腦海里崩潰地大喊光球：“這是怎么回事！”

光球慌里慌張地飛出來，身上的亮度都在明滅不定了：“不，不知道啊……”

“你還知道啥啊？”陸希感覺自己要崩潰，“我就知道不能相信你們！看你們找的這好人設(sh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