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過尚且要留痕,何況一個瘟神，盡管它避開了人多的地方，但總會有人倒霉地碰上,哪怕只是擦了個邊,都難免要落下病。

這些星星點點的病例,連起來就指示出了“瘟神”的行蹤,而現(xiàn)在，陸希就是沿著這條“病的軌跡”在往前走,一路走，一路治。

目前來看，感染最多的就是“咳嗽病”。

光明大陸所說的咳嗽病，其實包括了很多種不同的病癥，從最常見的流感，到可以要命的肺結(jié)核,都算在咳嗽病里。

還好，目前發(fā)現(xiàn)的六例咳嗽病里,并沒有肺結(jié)核,其中四人是流感——這個陸希也沒什么好辦法，就，多喝熱水……

還有兩個人得的是白喉——萬幸不是小孩子感染，而且白喉是青霉素能對付的，這兩人又恰好并不對青霉素過敏。

必須得說,不幸中的萬幸就是冬天的長云領(lǐng)格外的冷，使得很多病菌都未能發(fā)揮出應(yīng)有的威力。而且因為寒冷與交通不便，人們沒有四處走動，所以即使有些人染病，也沒有傳播開去。

因為交通不便而避免了傳染病擴(kuò)散,陸希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了。

“其實最大的問題在于，防護(hù)意識太差了！”陸希坐在馬車?yán)铮贿呎硎掷锏臇|西，一邊對卡瑪說，“白喉那個，是萬幸沒有傳染開，否則麻煩就大了！”

得白喉的人是冬天里實在沒有柴火了，所以冒著雪到村子外面扒拉枯草。當(dāng)時他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一個影子在雪地里晃了一下，還以為是什么野物，想著追上去捉住，還能給家里添個菜。

當(dāng)然，他沒追上。也虧得沒追上，否則現(xiàn)在說不定墳頭草都老高了。

總之這人只是在雪地里踩過“瘟神”的腳印，就一路咳嗽著回了家。

這人有老婆孩子，但因為他懶惰不愛干活，所以老婆頭天跟他吵架，抱著孩子回了自己娘家，所以家里只有這人自己。而另一個被他傳染的跟他一樣是個懶漢，倆人時常湊一塊兒偷懶，大冷天的還想

去對方家里蹭烤火，所以……

看到對方咳嗽，那懶漢還嘻嘻哈哈在家里過了一夜，到第二天倆人都病得爬不起來，才知道沖著窗戶喊救命。幸好鄰居都厭煩他們，沒人去看，而陸希派出去調(diào)查的人又恰好到了這個村子，才趕緊把這倆人隔離了開來。

兩個游手好閑的人倒都在壯年，硬是熬到了陸希趕到，給他倆注射了青霉素。

因為懶被人嫌棄，所以沒把病傳染開去，陸希都不知道說什么才好，不過她走的時候就已經(jīng)宣布，治療不是的，這兩個懶漢病好了就得干活還債，否則抓去礦山挖礦！

但并不是處處都有這樣的好運氣，比如說他們眼下要趕去的村子，情況就比較麻煩了。

在聽到調(diào)查的人回來報告的時候，陸希就知道這個村子感染的應(yīng)該是腮腺炎。

說起來腮腺炎不是什么重癥，陸希自己小時候就得過呢，在家里發(fā)了幾天燒，兩邊腮幫疼得吃不下飯，之后吃幾粒抗病毒的藥也就漸漸好了。

在她從醫(yī)之后，見過得腮腺炎的小孩子也多得是，基本都沒有性命之憂，無非是受幾天罪。而且這種病發(fā)作一次基本終身免疫，算得上是一種“好病”啦。

然而就是易傳染。凡得病的孩子都要在家里隔離，不許得著病就往學(xué)校或幼兒園送，防的就是傳染。

不幸現(xiàn)在的人根本沒有這個意識，再加上窮人營養(yǎng)缺乏，免疫力自然低，十分容易感染，沒幾天大半個村子的孩子都染上了，大家才恐慌起來，怕是什么瘟疫，各家關(guān)門閉戶不出門。

如果僅僅是腮腺炎，那虛驚一場也沒什么，偏偏腮腺炎也是會有并發(fā)癥的，據(jù)調(diào)查人員報告的情況，有人并發(fā)了胰腺炎。

這就麻煩了。

陸希在馬車上又把胰腺炎的治療辦法回憶了一番。安東尼已經(jīng)趕到了這個村子，但他的治療術(shù)并沒起到太大作用，病人仍舊腹痛不止，再加上路上她耽擱的時間，可能已經(jīng)有感染性液體積聚，或者包裹性壞死了。

需要動手術(shù)。

陸希看著自己的手術(shù)

器械苦笑。

不得不說海因里希的手藝很不錯，打造出來的手術(shù)器械幾乎完全符合她畫的圖紙。但問題是，她還有什么？

無菌室？沒有。但好歹有酒精和青霉素。

輸血？沒條件。但有柯恩大主教在，也許不需要那么血液。

助手？目前只有一個卡瑪，但是只看過她割肉清創(chuàng)，還沒見過內(nèi)臟呢。

麻藥？倒是已經(jīng)讓青石城送過來了，但臨床只在何塞身上用過，而且屬于少量外用，真要是開膛破肚，還不知道該用多少量。

不過往好里想，動手術(shù)這事兒，麻藥不是最重要的，無非就是——現(xiàn)場慘烈。想想在戰(zhàn)場上，沒麻藥的時候還不是一樣鋸?fù)龋?

陸希給自己打著氣進(jìn)了村子，然后發(fā)現(xiàn)事情比她想得還要糟糕一點，因為不但有一個并發(fā)胰腺炎的，還有一個男孩并發(fā)□□炎，而且形成了膿腫。

孩子全身高熱，半昏沉中還在因為疼痛哭號，然而村子里的人卻正吵著要把他送上火刑架，因為最先發(fā)病的正是這個孩子，他冬天跑去河邊想撈魚，才把病癥帶進(jìn)了村子。所以村長說他惹怒了神靈才帶來災(zāi)禍，因此要燒掉他來祭神，這樣瘟疫才會停止。

“祭神？”陸希剛跳下馬車就聽見這個消息，仿佛火堆上澆了一瓢油，“誰想出來的主意！”哪個傻逼？祭的又是什么神？

來迎接她的人里還有安東尼，聽見陸希這個問題，臉頓時脹得通紅，還是旁邊的人替他回答：“是祭光明神……”

陸希不由自主地又看了安東尼一眼，難怪這個表情：“你也阻止不了嗎？”好歹是光明神的牧師，合著還不能阻止這些人了？

安東尼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他當(dāng)然是阻止了的，因為來調(diào)查的人已經(jīng)帶來了消息，瘟疫的源頭并不是這個孩子，他不過是倒霉了一點，在村子外面碰上了那個魔鬼而已。

而且這個孩子才七歲，他之所以會跑到河邊去，是因為他的母親生下了一個小妹妹，但因為沒有足夠的奶水，嬰兒餓得直哭，他只是想去撈

條魚給母親煮湯，這樣她就有奶可以喂飽妹妹了。

然而他說的話最初還有作用，可是當(dāng)村民們發(fā)現(xiàn)他治不好這個孩子，而且被傳染的孩子越來越多的時候，他們就不再聽他的了。

此時此刻，安東尼深深覺得自己無能，假如他能治好這些孩子，又怎么會讓局面發(fā)展到這種程度？身為主的牧師，卻連主的旨意都無法傳達(dá)，說出來的話甚至不能讓人相信，這簡直就是神職人員的恥辱，他在給主丟臉！

所以安東尼盼著老師趕緊來，老師一定能治好這個病的！

安東尼這么想著，終于看見柯恩大主教從后面的馬車走了下來，他連忙迎過去：“老師——”

話才出口，安東尼就愣住了。雖然柯恩大主教現(xiàn)在籠著雙手，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老人，但作為一直跟隨在他身邊的人，安東尼當(dāng)然能夠感覺到，老師跟從前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