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你的樣子
每周一天清晨，學(xué)校都要召開升旗儀式，校長講話，全校師生必須參加，校廣播站，兩名播音員會定時推送校園動態(tài)。這時候，桃子清晰標準的聲音縈繞在整個校園上空。站在隊伍裏的滿小川聽到了，猛然“嗨”的一聲，將兩只手握拳在胸前劇烈搖晃了下。
李姝在校領(lǐng)導(dǎo)隊伍裏看見了，拿眼剜他一下，低語道：“沒出息。”
是的，桃子當(dāng)校廣播員，是李姝推薦的，平常聽到桃子說話咬字清晰，抑揚頓挫，極有感情。桃子在鄉(xiāng)間長大，鄉(xiāng)間老師規(guī)定，上課必須是普通話，不能誤人子弟，桃子就跟著老師說普通話。
老師們下了課剛離開教室，學(xué)生們追著問作業(yè)，老師們再張口講話，就是土得掉了渣的家鄉(xiāng)方言。
桃子的普通話，就是從小在課堂上學(xué)起來的。并且，在生活中從不切換。
校廣播站是一個宣傳窗口，學(xué)生們的精神核心基地。每天下午放學(xué)至晚飯時間，有一個小時的“校園驛站，”播報每天從《人民日報》和《光明日報》等報紙上摘要的新聞簡訊，校園動態(tài)，校園文學(xué)，還有最重要的一個就是“點歌臺，”這個可是學(xué)生們的重頭戲，有過生日的同學(xué)可以點歌祝福。
學(xué)生們吃飯，端著餐具，大多不在餐廳吃，不去宿舍，就蹲在校園的樹底下，為了方便聽歌。
忽然，廣播裏傳來了桃子的聲音：桃子，我們雖是同班同學(xué)，也是比鄰而居。漫漫紅塵裏，我們相逢相識，那些穿越過時光的苦澀往事，經(jīng)歷過磨難又堅韌的生命歷練，都已在家屬院炮制室飄來的苦澀中藥味裏走遠了。桃子，今天是你 17 歲的生日，祝福你的未來像我們院裏的太陽花一樣，永遠開放。
隨后，校園上空就溢滿了《心中的太陽》的旋律，劉歡的歌曲一響起，學(xué)生們就會癡迷。
桃子坐在廣播室裏，朗誦完一篇散文和詩歌，順著慣性就讀了點歌臺祝福語。等到讀完了，才意識到這是寫給自己的，一顆心狂蹦，早知道該換成《少年壯志不言愁》的，這不是大庭廣眾之下打臉嗎？
肯定是那個胡曉燃，廚房窗臺上永遠放著一盆太陽花，是顏奶奶養(yǎng)的，可惡的胡曉燃，竟然扯自己頭上了。
沒有人會看到，滿小川蹲在離廣播站最近的大樹下吃飯，臉漲得通紅，牙齒竟咬破了舌頭，手捂著嘴，趕緊站起來，樂呵呵哼著剛才的旋律，向宿舍走去。
走進宿舍，胡曉燃抱著吉他，正在練習(xí)《你的樣子》，很陶醉，很投入，一副物我兩忘的境界。
“胡曉燃，剛才給桃子點歌的，是你吧，還心中的太陽，看不出來，還挺深情的。”滿小川一臉壞笑。
“告訴你滿小川，別隨便打擾我，元旦晚會快開始了，我要登臺演唱的，像你似的，歌不會，舞也不會，整天像個娘們似的，只會嚼舌根子。粗俗吧你，我作為一個八十年代的青年，我真是看不上你這號的。”胡曉燃白了他一眼，繼續(xù)彈著吉他唱歌。
“像我們幾個走讀的學(xué)生，只是暫時借用同學(xué)們的宿舍，安頓一下自己，你別弄事情，安定團結(jié)，少制造緊張空氣。”滿小川回應(yīng)。滿小川用紙糊著嘴，一臉隱忍。
胡曉燃彈完了，看他怪異地表情，問道：“你嘴怎么了？”
“剛才光顧聽歌了，牙齒咬著了。”滿小川掩飾著。
“至于嗎？不就是你偶像劉歡演唱的嗎？”
“我喜歡。”
兩人向教室走去，桃子正在做題，看胡曉燃進來，抬起眼睛，狠狠剜他一下，趁他從身邊經(jīng)過，放他上衣口袋一張紙條。
胡曉燃回到座位上打開了，見上面寫著：沒事瞎點什么歌？真是丟人現(xiàn)眼？從此后，咱倆勢不兩立。
胡曉燃看后，團成團，又扔到自己口袋裏了。這幾天，他心裏有心思，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來，什么太陽不太陽的，有太陽怎樣？沒太陽又怎樣？
晚上下晚自習(xí)回家，見媽媽又在學(xué)習(xí)考職稱了，他說道：“媽，我昨天見我……了，”他爸字嗚咽半天，沒從嘴裏吐出來，又忙掩蓋道，“在東邊護城河畔，本來我去那是練歌的，咱家地方這么小，學(xué)校又沒地方，那小河畔好啊，可以扯開嗓子唱，沒人管，也不會影響到誰，媽，你猜我見到誰了？”
“你看到誰了？”胡麗萍掃他一眼，繼續(xù)看書。
“是我爸。”胡曉燃打量親媽試探著說道。
從爸消失后，這個稱謂還是第一次被提起，他小心翼翼地，怕惹怒了媽，也怕打擾了家裏這么長時間的寧靜。然后是沈默，難捱的沈默。
直到夜深了，胡曉燃溫習(xí)完功課，走進裏面的屋子，關(guān)上門，說了一聲，“媽，你也早點睡，明天還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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