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什么都不想吃。”頭依舊有些痛，心思依舊在飄游狀態，艷陽一點食欲也沒有。

“不吃早飯那行啊？ ”添力看了看手表，已經快十點了。酒店餐廳的早飯時間己經結束了。

添力說：“要不告訴我你想吃什么，我去給你買回來。”

“我真的什么都吃不下。”艷陽一副懨懨的樣子。

“那你想干什么？ ”添力就象在哄孩子一樣，語氣十分輕柔，生怕驚嚇到了艷陽。

“我想回家。”艷陽嘟囔了一句。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艷陽半夜從家裏跑了出來。媽媽和外婆不會有什么想法吧？無論怎樣，媽媽和外婆都是艷陽最親的人。即使艷陽再為自己的身世感到震驚，她也不愿意自己的行為傷害到媽媽和外婆。她不希望讓媽媽和外婆感覺到她和她們之間的感情有絲毫的變化。

“那好吧，我陪你一起回去。”添力答應道。

早晨，喬瀾和外婆起床之后，看到艷陽不在家，很是替她擔心，不知道她在知道自己身世真相之后，能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添力來為艷陽拿衣物的時候，把艷陽的狀態簡單地告訴了她們。添力承諾他會好好陪伴艷陽的。她們才放下心來。

艷陽回到家裏，看上去己經平靜了，看不出她有任何情緒被影響的痕跡。只是，見到外婆和媽媽，艷陽還有點不好意思。她解釋道：“昨天晚上，媽媽說的那些事，太出人意料了。我睡不著，就去找添力聊天去了。”

外婆善解人意地說：“從小你有心事就愛跟添力說。這么長時間沒見面了，難得有機會和他聊會兒天。知道回來就行了。媽照樣還是你媽，外婆也照樣是你外婆。這個家照樣還是你的家。”

艷陽和添力剛進門不久，添香也來了。她左手提著一個大飯盒，右手拉著她的兒子浩浩。浩浩的背上還背著一個帶著卡通圖案的雙肩包。

添香提的那個大飯盒裏裝的是酒釀。艷陽從小就喜歡吃酒釀。在英國這么多年，一直沒有機會吃著這美味。這次一回家，添香的婆婆就做了些酒釀，讓添香拿了過來。

艷陽正好還沒吃早飯。添香便去廚房給她做酒醸煮雞蛋。不一會兒，廚房裏就充滿了一股濃郁的甜美醇香的味道。

艷陽湊到跟前，用勺舀了一點，嘗了嘗，說：“味道真好，跟我記憶中的一摸一樣。”

添香說：“小心點，別燙了舌頭。”

艷陽說：“我真應該向你婆婆請教一下怎么做酒釀。等我回英國后，也可以自己也做著吃。”

添香笑道：“你現在倒是真能耐了，連酒釀都要學著做了。還真不像你小時候了，你那會兒連碗都懶得洗。”

艷陽回嘴道：“你以為人人都像你有這么好的福氣。有個能干的婆婆，你想吃什么，婆婆都給你做好了送上門來。”

添香住在離師大家屬院不遠的一個新建的小區裏。艷陽回到c市的第三天，添香在家裏為艷陽接風。接風宴辦得十分隆重，是添香的婆婆主廚，添香給婆婆當助手。她們準備了滿滿一大桌的菜，其中不少。市當地的風味菜肴，是c市招待客人的最高規格了。添香的丈夫張誠，和添香的公公也忙前忙后，幫著準備酒水飲料，布置桌椅板凳。那天，艷陽是主客。作陪的有媽媽喬瀾和外婆，還有添力。艷陽在英國八年，已經習慣了清靜、孤獨的生活。驟然間被這么多人簇擁，居然有些拘謹。好在大家對她格外照顧，并沒有因為八年的分別，就對她有絲毫的生分。艷陽很快就放開了。那一次，讓艷陽數年之后第一次體會到了被親人環繞的感覺。

喬瀾問添香：“張誠呢，上班去了？ ”

“嗯。他今天上白班。我今天輪休。所以沒送浩浩上幼兒園，帶他過來玩一天。艷陽這次送給浩浩的那幾個“80的玩具，浩浩特別喜歡。他自己在家一個人照著示意圖組裝摸型呢。那東西還是有點覆雜，浩浩自己弄不明白。那說明書又是英文的，我看不懂。他爸爸又忙，也沒時間管他。所以今天帶著浩浩過來找艷陽，讓艷陽幫他看看。”

浩浩今年六歲了，像大多數男孩子一樣，特別喜歡汽車。艷陽這次回來給他帶了幾款不同的“80汽車模型。這種模型lego是用小塊的塑料積木和各種不同零件組成的，每個摸型汽車都配有小的發動機。組裝好之后就是電動汽車。等艷陽吃過早飯，浩浩把他的雙肩包拿過來，拿出艷陽送給他的玩具。艷陽帶著浩浩在餐廳裏，一邊看說明書，一邊指尋浩浩組裝汽車模型。

客廳裏，喬瀾、外婆、添香還有添力坐在一起閑聊。添香問道：“怎么看著艷陽象哭過了的，發生什么事了？ ”

艷陽的身世，添香還不知道， 一句半句也說不清楚。添香沒有繼續追問，接著問：“阿姨，您有沒有覺得艷陽這次回國，看上去有點不對勁啊？我公公上次見了艷陽了之后，就對我說：艷陽面色發黃，嘴唇發白，氣血不足，像是剛剛大病了一場啊。”添香的婆家，是中醫世家。她公公婆婆現在仍然在c市的市郊開著一個小中藥鋪。添香的公公是坐堂中醫，在周圍很有些名氣。

這次艷陽回來，狀態不是很好。人看上去很痩弱，精神也不足。喬瀾長長地嘆了口氣，說:“我覺得她的狀態不好。我問了她，她說沒事，可能是長途旅行后有點勞累，再加上有時差，沒睡好覺，多休息幾天就會好的。這幾天，我和外婆給她燉了點楊，讓她補補身子。”

添香拿出幾個紙包，交給喬瀾。她說：“這是幾門中藥，是補血養氣的。您給她燉楊的時候，可以放在楊裏面一起燉，讓她多喝點。要是艷陽不介意的話，我想帶她去讓我公公給她看看，給她開幾副中藥調理一下。她一個人在外面，身體這么弱，真要是病了，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該怎么辦啊？”

添香的話也觸動了添力的心思。艷陽這次回來，他也發現艷陽變了。原先那個心無城府的小姑娘，變的心思重重，眼睛裏卻失去了添力所熟悉的笑意。盡管在大家面前，艷陽依舊有說有笑。談到她在英國的生活時，也盡是些好消息：2000年年底，她已經拿到博士學位了。之后，被導師留下來當了博士后，沒有費什么勁就由學生身份轉成了工作身份，和大多數留學生相比，她的運氣不是一般的好。今年年初，艷陽買了房子。房子是那種傳統的英式小樓，有三個臥室，房前屋后都有花園。花園裏，原來房主種了許多不同品種的花，姹紫嫣紅，繁花似錦。后花園裏還有一棵蘋果樹，現在青蘋果己經開始掛枝了……。艷陽許諾：她準備把房子全部重新裝修一遍，等房子裝修好了，就接媽媽和外婆去英國小住幾個月，也享受享受英倫的悠閑生活。

聽上去，艷陽現在的生活很是愜意。但是，她卻很少提到林子。她回來己經好幾天了，林子居然沒有打電話回來過。喬瀾旁敲側擊地問過艷陽。艷陽只是說：林子現在特別忙，最近兩三個月，他帶著公司的歌手在美國各大城市舉辦演唱會。再加上美國和中國又有時差，所以，林子打電話的機會就少了。

添力不知道艷陽的生活中究竟發生了什么？但是添力能感覺到艷陽似乎在自己周圍筑起了一道無形的城墻。這道墻把她自己和其他人隔離開來。她似乎害怕別人走進她的世界，同吋自己又龜縮在城墻裏不愿意走出來。她所制造的種種快樂假象，都是在拒絕其他的人進一步關心她的生活。而這些被她無形拒絕的人中，就有這個世界上她最親的人：她媽媽，外婆，還有添力。昨晚，艷陽在知道自己身世之后，終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爆發了。可是，今天她又回到了她的城墻裏面。添力隱隱地有些擔憂：知道自己身世之后的艷陽，會不會把自己隱藏得更深？

添力坐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餐廳中和浩浩一起組裝玩具模型的艷陽。他們剛剛完成了一只模型，兩個人高興地擊掌相慶。只有在和天真稚氣的孩子在一起的時候，艷陽才卸下了那層偽裝的面具，展現出了她率真的笑容，那種笑容讓添力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艷陽。

74 心事重重 （二）

添力并沒有按照預期在c市呆到假期滿，就被公司召回北京了。

艷陽則在c市繼續著她的假期。添香把艷陽拉著去看了中醫。添香的公公給給艷陽號了脈，又看了她的舌苔，眼底，又問了她一些問題，然后，給她開了幾大包中藥。

從中藥房出來，添香神色沈重地問艷陽：“你前一陣子是不是生了一場大病啊？剛剛去幫你拿藥的時候，我公公偷偷跟我說，你身子虛弱得厲害。你給我說實話，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大家？你要怕阿姨和外婆擔心，你告訴我。”

艷陽笑著說：“哪裏有什么大病啊？只不過是前幾天坐飛機時間長，又有時差，所以睡眠不足，看上去就有點累。也就是你大驚小怪，非要拉著我來看醫生。其實，休息幾天就好了。”

添香不信：“你是不是跟我見外啊？是不是覺得阿姨和我爹離婚了，你也把我當外人了？”

那天，添香私下裏追問添力，艷陽為什么哭了？添力也不好說什么，只好說：“我陪她去看了咱爹。艷陽看到咱爹又有新家了，為阿姨很難過了。她還跟我賭氣說：咱們又有新阿姨和新妹妹了，以后她和咱們就是路人了。”

添香心直口快，心裏藏不住事，她很認真地對艷陽說：“我爹和阿姨的事，是他們之間的事，咱當小輩的管不了。可是我可從來沒有覺得我爹和阿姨離婚了，我就和你、阿姨還有外婆就是外人了。我肖添香不是這種沒良心的人。在我心裏，阿姨和外婆，還有你，都跟以前一樣，是我的家人，就跟我娘，我哥一樣沒什么兩樣。就連我婆婆，過年過節的時候，讓我給娘家送禮，也少不了給阿姨送一份去。阿姨和外婆有個頭痛腦熱的，我也是端水端茶地侍候著，跟對我自己親娘一樣。我把你也依舊當著自己的妹妹一樣。你可別以為我爹又結婚了，我就又有了新妹妹。你以為小茜叫我一聲姐，我就真把她當妹妹了？她樂意我還不樂意呢。她比浩浩才大幾歲？她該叫我阿姨。叫我姐，我虧不虧啊？”

艷陽一看添香真急了，連忙分辨：“我哪裏跟你見外？我是真沒事。就是前幾天長途旅行，又趕上來例假，人就疲倦了些。你也知道，我的血小板有點不正常，每次來例假都特別多。這是老毛病了。”

“真的？”添香半信半疑。

“真的。騙你是小狗。”艷陽肯定地回答。

添香見問不出個子丑寅卯來，也就不再追問了。

喬瀾開始每天給艷陽熬藥，艷陽乖乖地喝著中藥。外婆則想著法子給艷陽燉鯽魚湯，排骨湯，豬腳湯……。慢慢地，艷陽的面色紅潤了，精神也恢覆了。

添香的兒子浩浩很喜歡艷陽。他在幼兒園剛剛開始學習英語，會了幾句簡單的口語，覺得新奇。成天纏著添香要和她說英語。聽他媽媽說這位姨媽是從英國回來的，英語說的頂瓜瓜，就對艷陽心存了幾分敬畏。后來又看到艷陽能看懂英語說明書，幫他做汽車模型，更是崇拜起艷陽來了。他天天都鬧著要添香帶他來找姨媽玩。添香本來就和喬瀾不見外。艷陽回來之后也想多和艷陽相處，再加上住得也不遠。所以， 一有空，就帶著浩浩過來了。

浩浩每回來都纏著艷陽，讓她教他英語，或者一些玩艷陽送給他的汽車模型。添香則在一旁和外婆說著閑話。這些年，艷陽遠隔千裏，家裏有點什么事情都是添香在幫忙照料。添香和外婆倒顯得更為親近，什么話都對外婆說。這幾天，添香的舅舅又到c市來了，住在添香的娘那裏，本來是想趁添力在。市，讓添力幫他兒子在城裏找個差事。不想添力提前回北京了。舅舅每次來，添香娘都要喊添香過去幫著打點。添香還記恨著以前舅舅家欺負她家的事情，對舅舅也沒什么好氣。但是又礙著她娘的面子，不得不過去張落，不免就有些牢騷。她在艷陽外婆面前，絮絮叨叨地抱怨著舅舅：“這些年，他從我娘的那裏占了不少便宜。我哥給我娘的錢，我娘自己舍不得花，倒是有一大半讓他倒騰到他家去了。也不知道我娘咋想的，就那么樂意讓我舅舅來。我舅舅來，就跟個大爺似的，使喚我不說，連我娘他也要使喚。我娘年歲也不小了，比我舅舅還大四，五歲……”

外婆就勸添香：“人啊，年紀大了，都放不下家裏的親人。你和添力現在都過得好好的，你娘不用操心你們，自然就要對你舅舅那家多費些心思。你娘自己一個人也冷清得很。你舅舅來了，還能給她做個伴。你娘多勞累點，只要她樂意，就讓她去唄。家裏就那么點事，也累不到哪裏去。再說，你娘那人也節省，舅舅來了，她才舍得買肉，她不是自己也可以一起吃點好的。你做小輩的，能幫忙，就幫點。就別對舅舅使臉色了，免得要你娘不高興。年紀大了，老思想不容易改變，順著她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