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璞玉待琢
“小宋大人像是去崇賢館了……”
“五殿下也是一起……”
重華殿外平日裏稀疏幾個宮人戰戰兢兢站在門口，裏頭正在訓話。
宋觀玄和高重璟對視一眼，是高干來了。
實在是天時地利，這下伴讀的事情不必拖沓，今日便能成為定局。
宋觀玄跟在高重璟身后走進殿內，許久未來擺設都有些陌生。桌椅主座皆是沈色深棕，兩旁簾櫳是如意紋路的幔帳。
高重璟拜見在前，到了宋觀玄的時候，高干大手一抬：“小宋大人病愈不久，免禮賜坐。”
宋觀玄看了眼地上的高重璟，拜見的動作停在半空。
當下便理清此番舉動的原委，那天突然生病沒有宮人交接，高干恐怕是覺得他受了苛待。只是他如今坐下高重璟卻還在跪拜，往后宮人怕要厚此薄彼更加嚴重。
這番思量逃不過高干的雙眼，他聲音裏多了些笑意：“楞著做什么，高重璟，你也坐。”
宋觀玄跟著高重璟在側位坐下，恍然間和高干溫和的目光在空中相接。心中所想似被猜透，卻絲毫感覺不到威脅。
“聽嚴太醫說小宋大人是落了病根，平日裏缺什么重璟這裏都能支度，養好身體最為重要。”他轉而放緩了語調：“你才多大，病根聽著頑固不化。但也不需灰心，終歸還有根除二字可以解。”
高干這話說給屋裏的宮人聽，抬了抬宋觀玄的身份。宋觀玄聽著，寬慰的話語敲在心上。殿內的暖爐似乎加了炭火，漸漸地將暖意沁到泛著寒意的骨血裏。
高重璟瞥見宋觀玄神色松動，原來宋觀玄也會信這種話，心中卻泛起一絲可惜。宋觀玄并不會因為年少患疾就僥幸痊愈，反倒是如今看起來像是他身子最好的時候了。
“多謝陛下吉言，觀玄……”宋觀玄頓了頓，這話恐難成真，不過一片萍水心意：“觀玄盡力。”
高干被盡力二字逗得輕笑：“事在人為，盡力……小宋大人定能當個好國師。”
盡力二字哪裏好笑，宋觀玄想不明白。
盡力是無計可施，是明知結局卻還想嘗試，所以事在人為。宋觀玄嘆息，他的確不是病死的，算夠盡力了吧。
這聲嘆息很輕，只落在了高重璟的耳中。他微微偏頭去看宋觀玄，看不出門道，似乎有人將希望和無望揉在一起。
高重璟輕哼了一聲，做個好國師？你還是先做個好人吧。
“高重璟。”高干品了品兩人臉上的表情，眉目舒展透著滿意：“伴讀的事情想得如何了？”
方才還在宋觀玄面上的陰云一下子轉到了高重璟臉上，他咬咬牙：“我答應了。”
高干撫掌：“那我便要考考小宋大人了。”
“是。”宋觀玄從思緒中脫出，短促地應下了高干的考試，起身準備作答。
高干擺擺手：“聽顧少師說小宋大人十二卷算術測題一道不錯，是個可塑之才。我也想見識見識。”
多少卷？高重璟在心裏驚異，顧衍所說資質尚可，就是全對？他倏地朝宋觀玄看去，那人眉目低垂，面上緩緩浮起一絲笑意。
“觀玄微末之才，希望能為殿下做好伴讀。”
“正是，你給重璟看看算術九章吧。我瞧瞧你是怎么伴讀的。”高干揮手指著裏側桌案，上面摞著算術九章和題冊。
兩人不約而同朝著書桌的方向探頭，隨后緩緩對視一眼：“現在？”
通傳公公即刻走到二人身邊：“請吧。”
宋觀玄腹誹，這真是比請我上刑場還苦難。盤算著怎么一個伴讀法，看起來能讓高干滿意。
高重璟一步一頓地朝著書桌走去，沖我來的，全是沖我來的。
書桌前兩把椅子離得很近。
高重璟不情不愿坐了正中那把。
宋觀玄勉勉強強坐在側位。
還沒等翻開處，桌案底下兩人膝蓋先撞一塊。彼此對視一眼，又都在忍痛不言。
那算術九章嶄新，就像從來沒人看過。
裏頭夾著薄薄的算紙，宋觀玄抽出來一看。測題十道，錯了……十道。
他咽了咽口水，屬實難辦。
高重璟不善算術，不像是謠言。
宋觀玄絞盡腦汁，孩子學習老不好，還是得先給點……希望。他一行行看著錯題，努力挖出點希望來。
高重璟被那全對的算術震驚，神思早飛到云影殿的架格上。上次去就見了天文，歷數，刻漏，和玉虛觀道經道法，崇賢館課書排在一塊。宋觀玄那小小的架子，塞得滿滿當當。
他心中冷哼，這么個讀法，書沒讀完，人先累死。
“其實……這道也不算錯的。”宋觀玄聲音干澀，清了清嗓子道：“只是謄抄錯了數字而已，我覺得可以算對了半道。”
高重璟喉嚨裏滾出一聲：“嗯。”
他朝著算紙上瞥了一眼，心中暗嘆自己確實錯得驚為天人。宋觀玄真是好定力，有幾道題那錯法，他如今看起來都快要笑出聲。
高重璟緩緩挪開目光，此時再笑出聲，實在是為自己狗都嫌的童年添磚加瓦了。
“既然有半道的基礎，再將這道做對就不難了。”宋觀玄眉目如常，只是聲音微微顫抖。抽了新的算紙將過程拆開揉碎寫了一遍，就連題目裏那幾個不常見的字也細細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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