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愈·高新·八月

chapter 32

許愈

2017/08/23

肖妍后來爭取了我的照看權，大概一周或者十天的時間我都在上海度過。她偶爾帶我去她男人地方住，但大多時候都是一個人親力親為照顧我。

一開始是怕我看見丁鎮宇刺激我想起祁野，畢竟丁鎮宇的房子裏依然為祁野留了房間。對肖妍來說，我記起一切不如就這樣渾渾噩噩地在她身邊，什么煩心事都不用想，什么責任都不用背。但是，我還是想起了一切。這個過程很痛苦，痛苦到我一度想要自殺。只要一想起自己親眼看著他死在我面前而我卻無能為力，我的心臟就開始緩慢跳動著疼。

肖妍和丁鎮宇曾因為要不要刺激我恢覆記憶吵了一架，最后以肖妍氣鼓鼓地帶著我回了她的公寓告終。肖妍是心疼我記起一切后恐怕我承受不起祁野不在的事實終日以淚洗面，而丁鎮宇則是站在一個醫生和兄弟的角度。我從他們的談話中知道了丁鎮宇和祁野的關系，自然也知道了我和祁野在長灣時候偷來的安閑時光也是由他所賜。我十分感謝他，但是，肖妍想的沒錯，初初記起過往之事的我根本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但是我怕疼，沒能找到一個相對安穩又平靜的自殺方式。

其實我最怕的，是祁野還沒死，而我卻先走了。如果真是這樣，祁野知道以后該有多難過。

所有人都知道當初那個晉明博物館失竊案已經告破，罪犯在被捕當日畏罪自殺。可是，祁野并不是自殺。那么也許，他有可能還活著只是我還沒找到他。

他在某一個角落養傷，也許被一個熱心的人救了起來。

我想回家，或者回長灣等他。因為他現在不可能會在上海，我也無法在這裏開展我尋找他的計劃。

關于我恢覆記憶的事，我沒有跟肖妍坦白，只是拉著她如同往常毫無神采的樣子跟她說我想回家。她見我執意離開，為我寫了幾大張註意事項和食譜塞進行李將我送回了高新。回到高新的家的時候媽媽還在店裏，肖妍與她通了電話報了平安陪我在家裏的沙發上看電視。

我視線掃過這個家熟悉又陌生的布局，猜想我失去記憶的這段日子她一人都是怎樣過來的。尤其是我剛被接回來的那幾天，我的記憶混亂而跳躍，但她始終細心照看著我。我實在不孝，讓她為我這樣擔心操勞。一個touch就忙得她團團轉，她還得分出精力打點我的一切。

但是我的目光停在臥室門口已經枯萎雕謝的花朵上，淚水毫無預兆地滑落。那是我早前還混亂的時候出去小區在小區花壇還是路邊采來的野花，也是我曾神氣倨傲地告訴他聽名叫七色花的花。我并不知道它真正的名字，我只知道，它承載了太多我與他的回憶。

可是它枯了。

我淚水簌簌而掉并無聲響，等肖妍擔心我口渴為我切了橙子遞給我的時候才發現我已然淚流滿面，慌忙拿了紙巾擦去我的眼淚。我再也忍不住，抱著她放聲大哭了一頓，將這些日子以來沒能好好釋放的情緒全都哭在了她的肩上。

哭到最后我將早上吃的一點早餐全都嘔了出來吐了她一身，我看著她眉頭緊蹙卻拿我無可奈何的模樣忍不住扯動了嘴角，給了她一個丑得無法直視的笑臉。這大概是我這些日子以來第一次笑，所以她并不打算追究我的粗魯。

所幸她原本就抱著來高新隨我多住幾天的想法帶了幾身換洗的衣物過來不至于從我的櫥柜裏翻箱倒篋找合身的衣服，在浴室裏搞洗好被我弄臟的衣服又跑去為我準備迎合我口味的營養餐。我聞著廚房裏飄出來的淡淡腥味，胃中再次翻滾起來，一陣反胃涌上喉嚨。

我從浴室裏吐到沒有力氣虛弱地癱倒在沙發上的時候媽媽回來了家中，也是一副憔悴又心急的模樣。見我額頭冒了虛汗，連忙放下手中的大袋小袋先行將我抱進臥室安頓好。

肖妍追著過來的時候我歪著頭看臥室床頭柜上的一盆白色的花，怔忪茫然。她見我久久凝視，代我問了出聲，“阿姨，這花是？”

我突然想起來肖妍也不怎么喜歡白色的東西，尤其是白色的花。因為她總覺得白色是用在葬禮上的色調，平常時候用總是有點不喜慶也不生氣。但我后來又想到，祁野也說過他不喜歡白色的花。

“這個啊，我之前去警局的時候在小齊桌上看見的花，后來，也就前幾天的事情，一個年輕小伙跑來將這盆花送來了這裏，說是小齊授意想送給許愈的，自己不好意思過來就打發了小伙子來。”

我聽出媽媽頗為稱頌的語氣，目光自那盆白花上移開。

媽媽的意思我自然明白，我也清楚她從一開始就喜歡那個齊魏然。只是我既已有了祁野，又怎么可能違背自己心愿再與別的男人一起生活。何況，與他一起的日子，哪怕是靜靜躺在他懷裏不說話我也覺得這世間之事于我再無遺憾。即便，即便他真的不會再出現在我面前，和他一起度過的那么些天，翻來覆去細細熬煮也足夠支撐我走過之后的路。

蔫壞又正經，輕佻又專情，這樣的男人，要我怎么能忘。

“小齊這孩子也是可憐，聽他們局長說在小齊還小的時候他爸爸就跟著別的女人跑了，單留下他媽媽一個人，后來他媽媽的記憶就一直停留在他爸爸拋棄她們娘倆之前。”我聽到媽媽的嘆氣聲，腦中猛然間嗡嗡地發出鳴聲，刺痛著我紛亂的神經，“不過小齊這孩子倒是個實心眼的，一直待他媽媽很好，總也抽時間去看望他媽媽。那些擺在他辦公桌上的花就是他媽媽親手種的，曾經也是因為這花才有了小齊。聽那送花來的小伙子說還有好幾種顏色。我倒想看看紫邊白色花瓣的，可惜了，小齊的辦公室裏只有這種。”

“花瓣挺大，像小臉盆，不對，應該是像碗才貼切點，這樣才印證了它的花語：真誠不變的愛。愛只有落在柴米油鹽的一日三餐中，才是真正的愛。小齊……”

我腦中一片轟響，一幀幀的片段接連而至，最后停在了出事那晚他邪佞放肆兇狠抵弄的極致歡愉中，他滿含情-欲的眼和他滾燙沙啞的聲音。

他說，“齊魏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