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會等你到二十三歲。◎
他們說, 他是溫家的人,就要遵循溫家的『規則』。
假日要被鎖在房間裏,不可以出門玩,不可以交“平民”朋友, 不可以有沒有用的愛好。
他們說, 只有這樣他的人生才能變得更好。
溫郁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是什么樣子的。
破碎的、奇怪的、孤獨的。
溫家的別墅院子很大很大, 比小鎮的老屋大了不少,但是沒有石榴樹、沒有野花, 只有請人精心養護的名貴花種。
溫郁不知道自己要跪多久,膝蓋已經沒有知覺了, 但是他沒辦法, 他不服軟的話,巷子要被拆遷, 珠算班要倒閉, 林羨清的家就沒了。
少年一直低著頭, 覺得這是一件很難堪的事,他像個災星一樣, 沒有人要。
下一秒,大門終于又被拉開,溫郁看見一雙锃亮的皮鞋, 就在自己眼底。
頭頂的男人說:“起來, 你可以進去了。”
溫郁的身子僵了一瞬, 他剛撐著地板站起來, 小霹靂就在他口袋裏鼓動幾下, 再也待不住, 跳了出來。
溫郁伸手抓了一下, 卻沒抓住,小霹靂跳到院子裏,用灰撲撲的爪子撲蝴蝶,小小的一團在院子裏打滾。
“那是什么?”溫郁聽見那人這樣問。
“貓。”
“養多久了?”
“四個月。”
溫父瞇著眼睛往遠處看了一眼,土貓的爪子抓壞了院子裏溫養著的花。
他毫無猶豫地開口下令:“蔡叔,把貓處理掉。”
溫郁立馬抬眼,他嘴唇抖了幾下,聲音輕得要被風吹散了:“你要打死她嗎?”
男人低頭漫不經心地擺弄著自己的腕表,他面上在笑,溫郁卻覺得很扎眼睛。
但他爸只是說:“它弄壞了我的花。”
你的花是生命,他的貓也是生命,為什么你的花的命就要比貓重要。
你告訴他,人不可以喜歡沒有價值的東西,但你可以養一院子的花,他只是養了一只貓都不被允許。
溫郁立馬轉身,在蔡叔的棍子落地之前抱住貓,背上受了一棍,他不吭聲。
蔡叔是家裏的老人了,年過半百,兩鬢斑白,最開始的那幾年,就是他親自把溫郁的房間上鎖,讓他過了暗無天日的幾年。
可是也是他半夜裏偷偷給他送吃的,把封死的窗戶打開,讓他可以在晚上趴在窗臺上看看外面的世界,他才能知道天上有星星,地上的小孩是可以在路上到處跑的,人是可以發出笑聲的。
溫郁背對著他,聲音又低又啞,快聽不見了。
他說……
他說:“蔡叔,別打死我的貓。”
他說:“求你。”
大門口的溫父卻沒什么耐心了:“你是要這只貓,還是那兩條巷子,那些珠算班?”
“你得自己做出選擇。”
蔡叔捏著棍子的手也在抖,老人的聲音半摻著嘆:“少爺,對不起。”
直到這一刻,溫郁才明白,“對不起”這三個字有多無力。
怪不得,怪不得林羨清總是不愛聽他道歉,因為根本不起作用。
他的手松了一瞬,橘貓毫無知覺,用小小的腦袋往他懷裏蹭。
最開始把這只貓撿回去,是他剛去那個小鎮的時候,小貓性格暴躁,總跟其他的貓打架,身上都是撕咬出來的傷口,溫郁那一瞬間覺得,這很像被遺棄到小鎮的他,于是把貓捎回去了。
他記得自己幼年時經常幻想在自己封閉的房間裏養一只貓,當時他給幻想中的貓朋友起了個很幼稚的名字,那個名字終于有了主人。
薄薄的風衣上沾了不少貓毛,溫郁低著頭,緩緩站起來,手指無力地垂下,他指尖泛著蒼白,攥都攥不起來。
很吃力地,他往旁邊退了幾步,小霹靂歪著腦袋追他,溫郁下頜上滑掉幾滴水珠,滴在泥濘的土裏,他抬手抹了幾下,轉身,往屋裏走,下巴上掛的水珠從未斷絕,少年眼睫濕潤。
是不是,人都要放棄一些東西?
在珍貴與更珍貴之間做出抉擇,在愛與更愛之間掙扎求生。
他想要保住林羨清愛的東西,就要放棄自己愛的東西。
世界的規則就是等價交換。
后來,小鎮的路燈亮了;巷子裏家家戶戶門上的封條被撕掉了;珠算班開業了,劉老師站在門口笑吟吟地對回來的學生打招呼;祝元宵高高興興地成了珠算班第二人,跟徐寒健兩個人插科打諢,一起吹牛皮;李欣怡考級過得很快,一下子沖到了進階班裏,做的第一件事是揪著祝元宵的頭發大笑。
天亮了,白晝到了。
少年回到了他的牢籠,他的天黑得徹底,不會再亮了。
小鎮的石榴花開了一輪又一輪,林羨清在第四年的暑假回去,看見熟悉的街道熟悉的人,看見唯心珠算班樓下的樺樹又綠了,蟬又開始叫了,夏天又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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