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程水北情急之下打的,是章慈安的手機號。
節日特供的大紅蘋果除了好看別的都欠佳,程水北嘴裏的果肉越嚼越澀,幾乎難以下咽,但為了“平安”兩個字,他吃的干干凈凈,一個吃完了,就再拿一個。
“你也死了嗎,”程水北歪頭問,“章慈安,你也是死了以后到這裏的嗎?”
他是跳樓死的,章慈安又是怎樣、又是為誰而選擇離開的呢?
章慈安搖了搖頭:“不是。”
沒死就好。好人就該長命百歲,只有禍害才要遺臭萬年。
程水北挑蘋果的時候沒仔細看,手裏這個看起來很紅,實際上底端還有個小蟲眼。他沖果核裏的蟲子大哥打了個招呼,手指一彈送蟲上了西天。
“那挺好的,活著最好……嗯,好好活著,可別學我跳樓。”
“我死以后學校是不是就沒人說你了,你的那個項目批下來了吧,新院長沒有再為難你吧。你實驗室的那個小王和小李在一起了嗎,就是你總說他話少的那個小王,人家可不是話少,是害怕你,對我可熱情著呢。家裏的燃氣費該交了,物業都催了好幾回了,算了你也不做飯,交不交都隨意……”程水北一口一口咬著蘋果,說一些并不需要人回答的話,一句接著一句。
他總以為自己已經看淡了前世的羈絆,可和章慈安目光交錯的那一瞬間,甚至連小區裏貪吃的那只白貓都跑到他的腦子裏打滾兒搗亂。
章慈安低著頭,安安靜靜地聽他說這一切,等程水北彎腰去拿第三個蘋果的時候才插話到:“小北,我買了蝴蝶酥。”
程水北看見一只蝴蝶臨時起的意,原來章教授還真的屈尊去買了。
“哈哈,我現在不愛這一口了。我喜歡程叔包的南瓜包子,喜歡程南校門口的豆腐串,我還喜歡煮到一半軟硬適宜的方便面。”程水北嘎吱嘎吱地吃蘋果,好像他真的喜新厭舊,忘了蝴蝶酥。
程水北拿蘋果的動作太大,一只手上繃帶散了個口子,他自己沒發現,還是章慈安發現了之后,捧著他的手小心翼翼地重新扎好。
久違的柔情和親近讓程水北有些不自在。
這些日子裏,他已經習慣了章慈安是個十八歲的少年,偶爾來看看程南,每天只用為學業苦惱,并沒有為他所累。
程水北輕輕地把“粽子”從章慈安的手中抽離,兩只受傷的爪子緊抱著蘋果,生怕再被章慈安抓著。
而自那句蝴蝶酥后,章慈安再沒有說話。
長夜寂靜,相對無言。他們就這樣一直泡泡呀坐著,消防車來了又去,人流散為云煙,細白牙月爬上枝頭。
許久之后,程水北想起重要的事還是打破了沈默的氣氛:“竇阿姨呢?”
“恩叔送她回去了,你不用擔心,我爸爸陪著她,會沒事的。”章慈安的手交迭在膝上,左手抓著右手的手腕,白皙的脖頸露在夜色裏。
程水北想起,自己也曾在這裏咬過一口。
“那就好,”他長舒一口氣,又從兜裏拿出第四個蘋果出來啃,邊啃邊問,“邵太太呢?”
他已經很久不管何明穗叫媽媽,他不想去回憶那座小樓,也不想去回憶別人的家。既然做邵太太是何明穗的夢想,程水北愿意成人之美。
章慈安似乎很訝異他問話裏的稱呼,頓了許久后才答:“挺好的,上次她抱邵何出來,還和妞妞玩了一會兒。”
沒事就行,不然程南該難過了。
程水北想起哥哥,扭頭看章慈安:“我哥呢?”
他終于可以當著別人的面,光明正大地叫一聲哥哥了。
“他在我家,和我爸媽在一起。你放心,沒事的。”
章慈安說完每一個人的情況,都會加上一句“你放心沒事的”,誰都知道,程水北不可能放心。
他若是放心,就不會沖進火海,也不會把章慈安推開。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寥寥幾句交談后,又是一片安靜,只能聽見程水北嘎吱嘎吱吃蘋果的聲音。
他吃得很用心,好像把這些擋災擋難的爛蘋果吃掉,那些人就真的會平平安安。
圣誕夜啊,除了這裏有大火過后的廢墟,遠方的燈火裏都該是幸福的人。
長椅不大,他們兩個人卻一人一邊隔得很開,若是程南過來,也能擠得下。
冬天是個沈默的季節,樹葉雕零,百草頹靡,程水北抬頭想看看風景,卻只有滿目瘡痍。
遙遠鼓樓十二點的鐘聲想起,外國人的新年來臨。
最后一個蘋果也被他吃完,程水北打了個飽嗝兒,拍拍屁股準備走人。
“十二點了,圣誕快樂章教授,我該回去照顧我爸了。”
他起身的那一瞬間,看見章慈安的眼角閃過一絲亮光。
那種帶著哭意的呼吸聲再次傳來,在逼人的夜風裏,章慈安抬頭看他。
“程水北,你怎么不問問我好不好?”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書友正在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