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幸好他有母后啊，劉隆心中再次感嘆一聲。

不過，他最近見母后沒什么動作，心中疑惑一下了，然后迅速將其拋到腦后。

冬日下起大雪，崇德殿竟然久違地來了一位外命婦。

鄧閶的妻子耿小鸞。

劉隆分享下雪的喜悅心情，瞬間轉(zhuǎn)化成正經(jīng)的模樣，進(jìn)了宮殿。耿小鸞拜見劉隆，只見她滿臉憔悴，身形單薄。

劉隆叫起耿小鸞，緩聲問了她的身體，又問了小表妹鄧柔的近況。

耿小鸞聽了，道: “多謝圣上關(guān)心，托陛下圣上洪福，家中一切安好。”

劉隆頷首，對鄧綏笑道: “母后與五舅母久未見面，我就不打擾你們了。這雪越下越大，天又冷路又滑，五舅母今日不如留宿宮中。”

耿小鸞忙道: “不敢打擾皇太后與圣上清靜。”

鄧綏道: “你也留在這裏不要走，耿女君有要事稟告。”

劉隆聞言一驚，抬頭打量一身素服的耿小鸞，道: “五舅母，有什么事盡管說，母后與你做主。”

說著，劉隆坐在鄧綏身側(cè)，面帶微笑鼓勵地註視著耿小鸞。

耿小鸞看向鄧綏，鄧綏朝她微笑地點點頭。耿小鸞這才將事情道明，原來鄧忠去后，西華侯爵位無人繼承，耿小鸞想要過繼族人之子，繼承鄧閶的爵位。

鄧綏五位兄弟皆封侯，西華侯的爵位食邑數(shù)千戶，而以功封侯的虞詡食邑僅有千戶。

劉隆心中一動，看了眼母后，只見她正端茶小口喝著。于是，劉隆溫聲問道: “五舅母看中了誰家的孩子”

耿小鸞仔細(xì)查訪宗族的幼童，選出人選后再來見皇太后的，聞言答道: “河南尹鄧豹的五子聰明伶俐，堪為承嗣。”

劉隆又問: “多大了”

“剛滿三歲。”俗話說三歲看老，三歲品性初顯，又渡過嬰孩的易夭折期，且能養(yǎng)熟。

劉隆聞言沈吟，耿小鸞面上閃過擔(dān)憂之色。

大漢向來有無子除國的傳統(tǒng)，鄧氏和耿小鸞都不愿意放棄這個爵位，故而趁著皇太后還在，提出過繼繼爵的解決辦法。

劉隆見氣氛冷凝，笑起來道: “我幼時多賴幾位舅父撫育，大舅父護(hù)我周全，三舅父教我騎射，四舅父教我經(jīng)史，唯有五舅父與我玩耍……”

劉隆說著，聲音變得低落起來: “如今三位舅父都去了，忠弟又隨父而去。昨日太醫(yī)令過來稟告風(fēng)寒的進(jìn)度，我當(dāng)時就懊悔不已，若我早一日讓太醫(yī)令招人研究，是不是就可以挽回忠兒的命”

“當(dāng)年我初見忠兒，我小，他更小，他剛到我胸口，虎頭虎腦可愛極了，說阿父是西華侯，又說了舅母的名字，我們幾個大的都愛逗他。”

“我當(dāng)時就想等他再長大一些，接來宮中學(xué)習(xí)，成人了，就像當(dāng)年的五舅父一樣當(dāng)侍中輔佐我與母后。父子皆侍中傳為美談。誰知我還未見他最后一面，人竟然就去了……”

劉隆說著眼圈紅起來，耿小鸞更是放聲大哭。丈夫英年早逝，尚且有兒女聊以慰懷，但現(xiàn)在一子已去，一女體弱，怎不令人傷悲

鄧綏聽了，眼睛也泛紅，沒有說話。

劉隆聲音帶著沙啞，自我埋怨道: “瞧我說這些做什么，舅母才好，我又引得你悲傷起來。”

耿小鸞流淚如珠，哽咽難言，只能點頭搖頭而已。

劉隆感慨道: “五舅父過繼子嗣之后，有了子孫后代供奉，好啊好啊，這是一件好事啊。只是忠兒……”

“忠兒隨父而葬，父子地下團(tuán)聚，有五舅父的也有他的。”

聽到這裏，鄧綏抬眼看了劉隆，只見他微微抬頭看天，仿佛要將淚水憋回眼裏。

耿小鸞聞言更是心如刀割，丈夫是她的至親，兒子也是她的至親，相比于丈夫，她對兒子傾註無限的情感。

丈夫世代有人供奉，但她的兒子呢

父子為了家族活人皆遺言薄葬，生前噎金咽玉，死后唯有爛陶破瓦。丈夫尚且有祭祀，但她的兒子呢

白草枯荄，荒途古陌，朝饑誰飽，夜渴誰憐1

接受族人勸說，過繼嗣子的興致勃勃變得索然無味，耿小鸞又悲又怨:悲自己兩年之內(nèi)接連喪夫喪子，怨丈夫與兒子接連而去。

雖為過繼，但嗣子父母皆在，且其父受太后器重。

一股悲涼和孤寂從腳底涌上她的四肢百骸，屬于丈夫兒子的念想在二人去后，回到族中，再與她沒有關(guān)系了。

耿小鸞心中更加悲涼，哭聲令人肺腑酸柔。

劉隆怔楞一下，不由得跟著她悲傷起來，鄧綏早已放下茶盞，唯有默然。

良久，耿小鸞微微恢覆，用帕拭淚，似哭似笑，清淚不絕: “我原想為忠兒繼嗣，只是……只是忠兒諸兄皆少……”

可憐天下父母心。

劉隆面露猶豫，轉(zhuǎn)頭看向母后，道: “母后，漢律曾有無子，則女即位的律法，不如讓鄧柔表妹繼承，也可慰藉舅母之心，五舅父與忠弟泉下有知亦會欣慰。”

鄧綏抬眸看向劉隆，但見他一臉憐憫，轉(zhuǎn)頭又看了滿臉驚詫的耿小鸞，沈吟半響，然后搖頭道: “阿柔年幼病弱，福大反而不好。”

劉隆頷首道: “母后考慮周全，是我考慮不周。漢律云爵位繼承依次為子，女，父，母，同產(chǎn)兄弟，同產(chǎn)姐妹，妻子。”

“阿柔妹子體弱，平壽侯與新野君已逝，大舅父有爵位，三姨出嫁，不如讓舅母繼承西華侯位，將來或由阿柔繼承，或為忠弟繼嗣都使得。”

“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鄧綏聽了，心中微嘆，轉(zhuǎn)頭看向耿小鸞，問她道: “閶弟是你的夫君，忠兒是你的兒子，如今他們都去了。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耿小鸞在皇帝咨詢皇太后意見時，已經(jīng)回過神來，腦子飛速轉(zhuǎn)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