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淅淅瀝瀝下起雨來，雨滴撞碎在樹葉，匯聚成泉流向地面。
窗戶留著一條縫隙，一陣?yán)滹L(fēng)將辛九針吹得更加清醒，他認(rèn)出眼前跪著的正是方若霖。
“你……”辛九針猶疑不定地張口。他在長樂山的那段記憶已被抹去，并不記得自己與方若霖有過交集。
方若霖重重叩首，隨后緩緩站起，恭敬道：“辛大夫，先前我曾答應(yīng)將你兒子辛岳和的事情告知于你。此前因故未找到機(jī)會，今日將你救回來，便是想與你細(xì)說此事?！?
“你不必再說，我已見著他了?！毙辆裴樐樕j敗，似乎一下子蒼老許多。
方若霖猜到他也瞧見石君仁手腕的胎記，輕嘆一聲道：“你兒子已經(jīng)死了?！?
辛九針抬眼註視著方若霖，目光裏蘊(yùn)著不解。
“方才我向你行禮，并非感激之前你在長樂山出手相助，而是因你兒子曾舍命救我，我卻沒能救得了他，心中實(shí)在愧疚。”方若霖平靜地說道。
“這是何意？長樂山發(fā)生了什么？犬子為何會救你？”辛九針愈發(fā)不解。
方若霖這才反應(yīng)過來，恐怕辛九針在長樂山遇到自己的那段記憶已被人抹去，心中松了口氣，那等屈辱之事無人知道才最好。
雖則這般想著，他眼神仍是頗不自在，略去長樂山一節(jié)不談，緩緩講起他與辛岳和的經(jīng)歷：“二百六十年前，杜止意從上界逃到下界后撿到了我，他所受刑罰極重，重傷難愈，需龍角來還童振枯，因而我自出生起就被囚禁于迷石林，外界情況一概不知?！?
“除此之外，杜止意還癡迷于將凡人與山中野獸的身體、內(nèi)臟交換，他掠來許多孩童與成年男女，將那些凡人變得不倫不類，生不如死。每天都有很多人死，接著又會有很多人被抓到迷石林。我與他們也沒什么兩樣，都在等死。”
辛九針想起自己當(dāng)年專註于采藥，致使年幼的兒子被擄走，不禁悲從中來，顫聲問道：“那你見到了我兒子？”
“沒錯，那時他被關(guān)在我旁邊的籠子裏，十分害怕，整日給我講醫(yī)館的事情排解心中恐懼。許是因?yàn)樗昙o(jì)幼小，杜止意并未多加防范?？伤苈斆?，悄悄與我商議逃跑的方法。我不會說話，但是聽得懂，他自顧自指揮，見我點(diǎn)頭便與我說定。”
“后來有一天，我聽他的話，趁著杜止意來餵飯的時候裝作奄奄一息的模樣，杜止意果然打開了籠子，這時他忽然尖聲叫喊，裝作發(fā)狂吸引了杜止意的註意力。杜止意惱怒地沖過去打他，我便趁機(jī)飛出籠子?！?
辛九針聞言沖過來提起方若霖的衣襟，睜大雙眼怒視著他喊道：“他舍命救你，你卻獨(dú)自逃走沒有救他？！”
“對不起，杜止意一掌擊中了他胸膛，他當(dāng)即斃命，我沒能救下?！狈饺袅貪M懷愧疚地低聲道。
辛九針一時難以接受，半晌無力地放開方若霖，問道：“那石君仁又是怎么回事？”
“恐怕杜止意那一掌擊碎了他的內(nèi)臟，后來又尋了一副野獸的心肝換上，才有了你今日見到的石君仁。”方若霖神色黯然道。
辛九針一把扣住桌沿，幾乎支持不住，淚水沾濕滿臉，相信方若霖的話卻不肯全信，始終存了一絲幻想。
方若霖見了他這幅模樣，心中抱愧，久久難以平靜。他自逃出迷石林被師父方齊殷和祝無晦所救，漸漸淡忘迷石林中苦痛的日子，連同那時救他離開的孩子也一并淡忘，直到前些日子才又逐漸想起。
自己實(shí)在是薄情寡義，方若霖暗暗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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