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黃雀在后
阿皎是憑借自己的意志過來的。
二尺左右的畫卷如今擴大了數倍有余，近一人高的長度漂浮在半空中，占據了小半個菜園的空間。
平日在畫境中才得以見面的阿皎此刻半個身子從畫卷中出來，卻因為力量足導致下半身仍是扁平畫卷，畫卷上多色水墨勾勒出的百花此時被紅色浸染，安詳靜謐的意境不覆存在，反而更像是地獄繪卷。
明明是從未了解過的知識，但桃昭神識中卻驀然出現了大段的說明，而越是吸收這些莫名其妙的信息，她心中的痛意便越是深刻。
物靈由物而生修妖道，雖說僅以物身修煉進度緩慢，卻也因此得了神明眷顧，能夠擁有獨屬自己的天賦作為助力。
從面前的情況以及那副畫卷上傳來的濃重鐵銹腥氣，桃昭無須思考便足以得出結論，阿皎持有的是可以以自身精血為代價強行提升境界的天賦。
若不是此時此刻此景，桃昭大抵還會感嘆一句這種逆天而行的天賦真是可遇不可求，可現如今別說感嘆，她現在甚至連句完整的句子都沒辦法組出來。
桃昭的喉嚨干澀發緊，袖口的布料在不知不覺間被捏皺到無法恢覆的狀態，她僵直著身子逼著自己向前靠近阿皎，結果只同手同腳邁出一步就再無法繼續。
小姑娘那雙澄澈的眸子如同身下的畫卷般被紅色浸染，比紙張更加蒼白的臉色和不斷顫抖的身體讓她一瞬間覺得那眼眶中的紅色更像是她強忍未曾流出的淚。
“阿…皎……？”明明是運用神識說話，桃昭的聲音卻干啞得讓自己都吃了一驚，但此刻她全副心神都放在面前失魂落魄的小姑娘身上，絲毫不敢挪開眼神。
沈浸在自己世界的阿皎止住了打顫，聽到自己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時緩慢抬頭朝桃昭看去，咬著唇逼出抹笑意，一瞬間又仿佛回到了在畫境時的那個小姑娘，不好意思地低著頭道歉“姐姐，對不起。”
算不得長的指甲似乎穿透布料扎進了血肉之中，桃昭心中酸澀地想要流淚，可最終表現出來的也只是皺著眉頭欲哭不哭的模樣。
她甚至無法幫阿皎流淚。
“不要道歉。”桃昭讓自己的聲音盡可能的放輕，安撫誘哄道“不是說好要跟姐姐走嗎？我來接你了。”
像是迷途的稚童找到了家，淚珠終是順著臉頰滑落，最終沒入身下畫卷再尋不到痕跡，阿皎抬臂雙手捂住自己的臉“我只是想見他一面而已，為什么？為什么？”
阿皎旁邊從剛剛開始就盡量掩蓋自己存在感的男人仿佛感受到桃昭的視線，從這兩個看起來都不像是人的存在的互動中看出她們是一伙的，跪著的身體起來又趴下，竟是硬生生地給她們磕了幾個響頭。
“各位仙子行行好留我一條狗命吧，我一介凡人從未見過仙子，更遑論有恩？以、以后我得了功名一定為二位立祠供奉，還請高抬貴手，或者二位仙子要是有什么要求，還請隨便吩咐！”
這也是桃昭第一次與這人實際接觸，雖說有了之前的探聽對這人的秉性有了心理準備，但她還是不免為這人的兩面做派感到惡心。
她都尚且如此，對這人長久抱有美好憧憬與崇拜之情，并以此作為修煉目標的阿皎又該作何想法？
大抵會感覺整個天都要崩塌下來了吧。
桃昭沒有過這種感受，只是看著因男人發言行動更加渾濁的黃色靈氣，恍惚間似乎能夠共感到阿皎的部分痛苦。
可僅共感到的這部分，就足矣讓人心一陣絞痛。
看了眼伏低做小狀的男人，似是感受到了這視線，對方跪著的身體又磕了幾個頭，桃昭干脆別過視線不在他身上浪費無謂希望。
現在能夠將阿皎拉回來的只有她了，強行壓下所有負面情緒，靈氣隨心所動圍繞她們建立結界，令男人的存在帶來的影響降到最低。
“阿皎沒有聽話在畫裏好好待著，對不起。”即使已經得到了不需要道歉的回應，阿皎還是執著于向桃昭認錯。看了看環繞在自己周圍的渾濁靈氣，怔楞片刻苦笑一聲，神色卻反倒比剛才釋然了些，指尖觸上已不能稱之為黃色的靈氣“阿皎是要消散了嗎？”
單純的業障只會阻礙修行和輪回后的機緣，并不會直接導致死亡，可作為畫靈的阿皎本就沒有實體，還強行使用精血將境界提升了三個階級，即使不考慮反噬，只付出的代價就足夠讓她至少百年內都無法恢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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