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裏很安靜，沒有平日的電視機(jī)的聲響,更聽不到廚房裏傳來的抽油煙機(jī)的嗡嗡聲。顧曉樓和冷歆語就那么坐在沙發(fā)上,彼此隔著伸手就能觸碰得到的距離默然無語。顧曉樓彎著身板兒不斷的搓著她的膝蓋,伸直的雙腿左右蹭著,想開口說點兒什么,微啟的唇總因為周圍的低氣壓而重新抿緊,開不了口。

最先說話的始終是冷歆語，她在沈默了好一會兒后把手裏拿著的辭職信撕成兩半兒,故意又無意的扔到顧曉樓的腳下,看著那雙握成拳頭狀的手沈悶的開口,“說吧，今天在辦公室裏林予鋒到底和你說了些什么。”她在心裏冷笑,這封辭職信寫的當(dāng)真是有模有樣，只可惜，根本不符合小孩兒的性格。

“他沒跟我說什么，就是對我一頓教育。到底人家是副總經(jīng)理，我一個助理，做錯事確實應(yīng)該被說教的。”顧曉樓深深的吸氣，然后小心翼翼卻又顫抖著吐息出來。她沒忘記林予鋒把辭職信交給她的時候的眼神，她更不可能忘記林予鋒對她說的那些話。沒錯，她只是個小助理，這種職位放在游戲裏也不過是個替boss承擔(dān)傷害的小角色。她不能害了冷歆語，她是靠走后門進(jìn)來的，不像冷歆語，憑著實力打拼了那么多年，如果因為她而造成事業(yè)的低谷，她會內(nèi)疚一輩子的。

同性戀，到底不是個能被大眾接受的戀情。她已經(jīng)得到了幸運之神的眷顧，又怎么可能妄圖不去付出就能始終留住想要的幸福呢？歆語姐為她做了那么多，對她那么好那么好，這回就該換她用自己的方式去保護(hù)。辭職而已嘛，工作那么多，她去哪裏不一樣呢？

沈默了一會兒，冷歆語使勁兒捏起了顧曉樓的下巴，看著她拼命想要避開的目光哼笑一聲，“你記不記得你答應(yīng)過我什么？你說不會有事情瞞著我，不管做什么都會告訴我，那么你現(xiàn)在算什么呢？好，我就當(dāng)辭職是你的個人意愿，與其他人無關(guān)。那么你告訴我實話，為什么辭職？”

“我不適合這份工作。”顧曉樓垂眸不去看冷歆語的眼睛，她受不了那樣的註視，她怕凝視的時間長了，她會忍不住把實話說出來。“總之，”她說，“我覺得我的性格不適合當(dāng)助理，你看我馬馬虎虎的，連數(shù)據(jù)這么重要的問題都能忘記，要是哪天再出了更大的差錯呢？歆語姐，我覺得這份工作的壓力太大了，我不想給你丟臉。”

“你真這么想的嗎？為什么以前你從來沒有提過？你辭職的想法阿姨知道嗎？曉樓，你不是小孩子了，在工作做了這么久，該明白的我相信你不會糊涂。”冷歆語嘆了口氣，想開門見山的問出來，又覺得完全沒有這個必要。她了解顧曉樓，又怎么會猜不到她這番舉動是真心還是被逼無奈？只是，她不清楚這份‘被逼無奈’裏頭到底夾雜了哪些她不清楚的事情。瞟了眼地上的被撕碎的辭職信，冷歆語打開了電視，做出決定，“作為你的上司，你的辭職申請我不會批。這樣吧，放你大假，如果你覺得壓力比較大，那就休息一段時間，等心情調(diào)整過來再上班。”

“可是我...”冷歆語沒給顧曉樓拒絕的機(jī)會，她窩在沙發(fā)裏和她保持著距離，一邊調(diào)臺一邊說，“放假期間會有其他人代替你的職位，好好在家裏放松放松吧，或者趁這段時間做你想做的事情都可以。顧曉樓，我最后說一次，放你大假已經(jīng)是我能做的最后底線。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瞞著我，等你想說的時候，就告訴我。其實不用我說你都明白的不是嗎？兩個人在一起本來就不容易，有什么困難我們一起闖過去，最怕的是你一個人做了決定，我卻被蒙在鼓裏。”

冷歆語的話不是沒有道理的，如她對顧曉樓的了解，顧曉樓同樣對她的脾氣有了相應(yīng)程度的知曉。所以她不再堅持辭職，甚至想著是不是她放完大假后公司裏的員工就會對關(guān)于她的八卦小心逐漸淡忘。人嘛，她們的新鮮感總是有限的，一旦過了這個時期，就會有更新鮮的八卦消息映入她們的視野。她細(xì)細(xì)想了想，這樣做確實比辭職要好的多。更何況，她也不想和冷歆語在不同的地方工作，冷歆語那么優(yōu)秀，萬一被別人搶走怎么辦？當(dāng)然，這只是顧曉樓個人的yy罷了，她相信冷歆語不會，而事實上，她是真的不會。

不知道該怎么把話接住，顧曉樓索性把地上的被撕碎的辭職信撿了起來，“我去做吃的。”她把辭職信扔進(jìn)廢紙桶，走到廚房門口又回過頭巴巴的瞅著冷歆語，“那我是不是明天開始休假？歆語姐，你別告訴我媽我休假啊！”

“嗯。”冷歆語慢吞吞的應(yīng)了一聲，其實她真想說一句，‘怕阿姨知道還辭職？’想想又覺得小孩兒辭職本就不是本意，這樣說反倒有些傷人。其實她多少有點兒頭痛，公司的事情不說，母親這兩天打了兩通電話，一直在催她回老家和誰家的兒子見個面。這在從前是不曾有過的，她的母親幾乎很少主動打電話，現(xiàn)在這么催促，冷歆語猜得到各種原因。怕是又不知哪個鄰居在她的母親面前說了什么閑話，讓她覺得沒面子吧。

都說休大假是最舒坦的時候，顧曉樓卻并沒有那么認(rèn)為。可能，有些事情的發(fā)生總是有預(yù)告性的，就像她正在公寓裏準(zhǔn)備和冷歆語的晚餐，顧媽的電話立馬催命似的響了起來。沒錯，盡管顧曉樓的手機(jī)鈴聲是針對所有人的，但手機(jī)屏幕上顯示的顧媽的備註叫顧曉樓嚇了一跳。等她接完電話再掛掉，整個人都像洩了氣的脾氣，開心又失落的繼續(xù)準(zhǔn)備晚餐，然后在開吃的時候趴在餐桌上，一副郁悶的模樣。

顧曉樓的情緒表現(xiàn)的太明顯，冷歆語拿著筷子卻遲遲不去夾菜，只是吃了一小口米飯，便關(guān)心的問道“怎么了？”

“我媽下午來電話了。”顧曉樓垂眸看著碗裏白花花的米飯說，“她讓我明天就收拾收拾回家住，說在你這兒住太久終究不是事兒。她還說，我爸過段日子就回來了，好像就呆兩個星期，所以我得搬回去住了。”

“嗯...叔叔要回來了？挺好的。”冷歆語思考了一會兒，低著頭吃起飯來。

“歆語姐...你不說點兒什么嗎？我現(xiàn)在放大假，回去的話就更見不到你了。”

“叔叔那么難得才回來一次，你應(yīng)該好好陪陪他。”冷歆語夾菜吃飯的動作很慢很慢，每一口都帶著一絲無解的顧慮。她說，“看來給你放假的時候正好，你可以多陪陪叔叔。他什么時候回來？到時候我去看他。”

“歆語姐！你要說的就只是這些嗎？”

“嗯。”冷歆語要說的何止這些呢？可是她還能怎么說嗎？原本小孩兒就該回去的，尤其她的爸爸要回來了，就算習(xí)慣兩個人住一起，都不該在這個時候固執(zhí)的留下她。“公寓的鑰匙你不是有嗎？在家裏覺得悶就過來。”

“哎！那我白天過來你這兒，給你做完飯再走。你都不做飯的，我怕你餓肚子。”顧曉樓笑了起來，終于不再趴在餐桌上愁眉苦臉，“歆語姐，我想等我爸回來了，先在他那邊兒探探風(fēng)。畢竟我爸在國外呆了那么久，應(yīng)該比較容易接受咱倆的關(guān)系吧。我不想連一起住都得總說謊找理由，那樣太累了。”

“我知道。不過，在這之前，陪我再回一趟老家吧。”冷歆語終于把心事說了出來，“我媽給我安排了相親，我想帶你一塊兒過去，就當(dāng)走走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