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能夠站在學術舞臺上的人, 促使他們能夠站在這裏的不止是先天具備或后天得到的創造力和科研想象力，更有著超乎常人的自信，更或者說是自傲。

聽到別人的奇思妙想時會有驚嘆, 會有讚同，會有敬佩；但唯獨不會有的就是膽怯。

自己并不會比任何其他人差，甚至, 在他們這類人的自我認知中并不會覺得有人能超越自身。

因為這種幾乎稱得上狂傲的自信心，有力地敦使他們一往無前的堅持自己的想法，堅持自己的創造，才能夠實現從無到有的蛻變。

這種情緒暗示, 在江南的身上體現得尤為濃厚。

“噔噔噔”五公分的高跟鞋被江南踩出了踩高蹺的既視感，落下的每一步之間的時間被拉長。

緩慢有時意味著更高一層的傲慢，就好像高位者的發言總是從不緊不慢的語速中透露出十分有力的張弛度，所以, 時間上的拉長意味著另一種方式的蓄力。

而實際上呢, 走出這樣緩慢步伐的江南只是因為不太適應鞋子的高度。

女孩子的美麗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江南一個整天泡在實驗室的混混子就算每天換一雙鞋子穿，也是在各種對走路十分友好的平跟鞋裏游蕩。

怎么會知道穿高跟鞋不僅對走路充滿挑戰, 更是在雙腳長時間站著不動時更加具有折磨人的姿態。

于是，在臺下眾人對江南的內容聽得如癡如醉時, 江南轉動著她那飛速運轉的大腦，考慮怎么樣能夠用最短的語言說完這一系列表格數據的結論。

曲克定論是有關空間跳轉的一個設想, 這個定論對于科幻愛好者以及星際狂熱者來說十分熟悉, 但在思維正常，尤其是在座這些邏輯縝密的人來看，這只能是一個幻想。

先不說目前已知的材料并不存在可以支撐空間跳躍的強度和屬性，就說人類在航空領域發展的局限性也不足以撐起這樣宏大的實驗場地。

空間跳躍所能跨越的距離是以光年為單位計算的, 而人類對于宇宙的探索并不足以保證捕捉到以光年的平方為面積空間的信息捕捉，與數據記錄。

或許未來當人類尋找到比核能效率更好的釋能原料，也或許當人類找尋到比地球更宜居更巨大的居住星球后，才能有能力去驗證這樣一個在現在看來天方夜譚的設想。

但現在，怎么可能？

幾乎所有人在心中的想法就先是懷疑和否認，因為每個人從接觸科學這門學科一開始就被告知，所有結論成立的前提都是有相應約束條件的。

就好比，“在忽略空氣阻力的條件下，則物體做自由落體時的加速度等于重力加速度”，“在同個平面內的前提下，某物體在三個非平行力作用下保持平衡狀態，則這三個力的矢量線段必能組合成一個封閉的矢量三角形”。

同理，如果不把曲克定論約定在一定條件內進行論證，這種行為簡直就是耍流氓。

此前，昂薩格會議評委團在給江南發出邀請函之前，內部也發生過爭議。

盡管提交上去的實驗數據和實驗設想看得他們也是激情澎湃，但是實操部分幾乎沒有半分進展，目前看來是只能永遠停留于猜想階段的結論。

這種技術和靈感無法匹配的感覺令人苦惱，卻也并不少見。

而他們之所以為江南破格，也是由于此次昂薩格會議的委員會主席霍納茲曾是曲克猜想的狂熱愛好者。

一個十五年前就為驗證這一猜想大量購進珍惜材料，并以巨大速度持續消耗至今仍沒有取得突破性進展的貧窮人，說他是因為曲克猜想破產的也是十分準確。

霍納茲力排眾議，并且其他委員會成員看在江南的年齡上也愿意多給一次機會。

這才是，江南她收到昂薩格邀請的全部過程。

江南原本是想要洋洋灑灑講一大堆她準備的內容，一些實驗數據雖然沒有打印出來，但是因為是親手做過的實驗，仍舊可以記住到小數點后四位。

但，來自高跟鞋的折磨過于巨大，她原本就嫩呼呼的腳底因為站立導致的血液不流通已經開始紅腫，再加上結束后往臺下走的這么一段路，腳底皮膚估計還會被磨掉一層皮。

于是，江南想當然地省略了一部分。

寫作文什么的都講究有詳有略，做演講、作報告的時候當然也是！

“各位，下面一部分內容是我在近段時間做的拓展性研究，因是私人實驗室內進行的，存在一部分視頻記錄，時間原因我就不現場分享了。有對曲克猜想感興趣的，可以私下聯系我，謝謝！”

說完，江南就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往講臺側面的樓梯走去。

臺下的觀眾有點懵，講臺側面的評委席更懵。

和其他人不同，評委席是有收到江南后期補交的視頻資料的，但是因為時間太趕并沒來得及觀看。

一般這種后期補交的資料都會是核心內容，更何況是相對比文字來說更加直觀的視頻資料，正常人都會把時間更多騰給最新的實驗。

坐在正中央的主席霍納茲對于江南的行為沒有發表建議，反而點開了小視頻，獨自觀看起來。

其他成員感受到了評委席上以霍納茲為首的沈默氣氛，開始以“這真是一個特別的年輕人”為開場白調節氣氛。

艾德裏安是評委團的老成員了，已經連續參加過三界昂薩格了，今年是他的第四次。

由于說話方式的保守和留白，他并沒有以極端的語言得罪過任何人，因此很適合扮演華國俗語中“和事佬”的角色。

他摸了摸搭理得十分規整的腮胡，笑得和善，“江南這位青年科學家的風格是少有的利落，演講過程中的結果論證邏輯和對應數據的補充這方面做得很到位；挑戰曲克猜想所具備的勇氣值得我們所有人獻上掌聲……”

一大串的夸獎向江南蒙頭砸來，尤其是當這番話是從艾德裏安這樣德高望重的老前輩口中所處，就更加令人飄飄于心。

江南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放松了肩背向后倚靠，一張生嫩的小臉仍舊緊繃。

沒辦法，對于像她這樣實驗室裏的巨人身體素質上的菜雞來說，腳底磨個皮起兩個泡都是一件要命的大事。

在一旁冷艷旁觀的喬治冷笑嘲諷，“虛偽的女人！”

蓋因他看見江南臉上的冷漠和桌子底下兩腿興奮地抖動，兩相對比，傳遞出截然不同的情緒。

天知道，江南的抖腿是一種戰術性緩解腳底疼痛的動作，還帶有一點肌肉因疼痛做出的反射性戰栗。

總之，在更多人眼裏的江南則是一副小小年紀就表現得寵辱不驚的正面形象。

即使在座的沒有簡單人，或多或少都在某個領域取得過巨大成就，但是評委會存在的意義卻絕不是一邊倒的夸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