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月鴦?wù)粗Ьo嘴唇按捺下心頭涌出的一絲動容，直到內(nèi)室裏傳出蕭蒹葭的驚呼，東月鴦才在與蕭鶴棠的對視中撇過臉去，她急匆匆地跑進(jìn)裏面，蕭鶴棠同樣反應(yīng)及時跟在她身后進(jìn)來，“怎么了？”

蕭蒹葭拿著帕子擦臉，床頭上蕭老夫人睜開了眼，“祖，祖母醒了。”蕭蒹葭抽噎著說。

暈倒后第一次醒來，蕭老夫人神色很虛，她雙目失焦，過了很久才認(rèn)清聚集在她床邊的都是哪些人，“是你們啊……”她明顯力不從心，語速緩慢，手指顫巍抬不起來，干脆放棄了。

“我這是怎么了？”

蕭蒹葭連忙說：“祖母，你一早暈了過去，御醫(yī)說你是生病了，等你吃過藥很快就能好了。”

蕭老夫人只是精神不濟(jì)，又不是傻了，聽著蕭蒹葭的話疲累地笑了笑：“哪個御醫(yī)說的？我看是你吧，我這把老骨頭什么情況，我心裏有數(shù)，你可不必誑我了。”

“死而已，有什么可怕的。”

東月鴦看她嘴角發(fā)干，悄無聲息去倒了杯茶水來，等她回來蕭蒹葭已經(jīng)被蕭鶴棠拎起換了個位置，不讓她在床前趴著。

蕭老夫人看著他倆，一副要交代后事的樣子，讓蕭鶴棠跟東月鴦都到跟前來，“我實則老早就不行了，一直拖到現(xiàn)在，要不是為了你們……唉……過去一年多了，我看月鴦從大豐回來，你二人揪扯不清，各自安排人也拆不散，我是沒有精力同你們耗了，鶴棠，你，你們二人給個交代，讓我走得也安心些，別讓我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

她的意思明顯，東月鴦跟蕭鶴棠相視一眼，都懂，是讓他們給個答案，到底是重修于好，還是再不相往來。

蕭鶴棠這邊早有準(zhǔn)備，他盯著東月鴦堅定道：“祖母，我此生非她不可，這輩子下輩子都要和她在一起，只認(rèn)她做婦人，我那皇后之位早就空缺在那，鳳冠鳳印只等她答應(yīng)，隨時都能走起禮制，廣告于天下。”

光說是沒用的，要見到真章，如果東月鴦愿意做了皇后，真正有了身份，才算有了交代。

蕭老夫人想要的自然也不過是這個，蕭鶴棠心意明確，只看東月鴦怎么想，視線都轉(zhuǎn)到她身上，為了不讓她有壓力，蕭老夫人讓東月鴦湊近，祖孫媳之間在最后的時間裏輕聲耳語，蕭老夫人說：“其實做皇后也沒什么不好的，你若覺得快了，領(lǐng)著名義上的位份，不做事實也行，中饋那些事盡管交給他去，但是有了這一名分，于你總歸是好的。從今往后你與他平起平坐，這天下誰還能欺負(fù)得了你，等卿兒慢慢長大，更誰都惹不了你。”

“月鴦，為你自己著想，總要留點權(quán)利傍身，權(quán)勢就是你最好的倚仗。”也許是最后這句打動了東月鴦的心，在蕭老夫人寄予期望的目光之下，東月鴦本不甚在意的態(tài)度終于有所松動。

老夫人支的招沒什么好，她說得對，既然走到了這一步，依靠什么都不如依靠權(quán)勢，萬一蕭鶴棠將來有其他女子，只要她貴為皇后，公子卿的太子之位就一直巋然不動，她總要做擔(dān)起作為母親的責(zé)任護(hù)著自己孩子。

在蕭老夫人殷切的眼神註視下，東月鴦點了點頭，“我知道了，祖母。”得到她的首肯，蕭老夫人如同完成一樁任務(wù)，蒼老的面容有些翻白，氣息奄奄，“我累了，讓我再睡會吧。”

她閉上雙眼的那一刻，東月鴦幾乎擔(dān)心她呼吸馬上要停掉，而蕭鶴棠拉了拉她，示意怔忪的東月鴦退出來，輕聲告訴她，“別怕，還有一絲氣，祖母不可能這么快拋下我們走的。”

一切不過回光返照而已，撐不了多長時間。

三日過后，一個耀眼的黃昏下午，霞光滿天之際，一直躺在榻上起不來的蕭老夫人突然說要出去走走，這些日來擔(dān)心她一聲不吭就沒了，整個西宮都關(guān)註著她的情況，東月鴦是吃睡都陪在蕭老夫人身邊，蕭鶴棠就算忙，將公務(wù)都挪到了偏殿旁處理。

得知音訊，速速趕來此處。

東月鴦已經(jīng)同蕭蒹葭一左一右將蕭老夫人扶起身朝外走去，祖孫二人碰上面，蕭鶴棠沈重肅穆的面容微微一楞，剎那間緩和了神色，讓蕭蒹葭退到一旁，給他讓個位置，“怎么下榻了，想去哪裏坐坐？”

在老夫人跟前，蕭鶴棠仿佛不是帝王，就和原來的蕭家子孫一樣，沒有多么尊貴，只有一片仁義跟孝順。

“去液湖邊吧，每到這時候就有白鳥在湖面上戲水，趁著霞光，我想去走走，看一看。”蕭老夫人發(fā)話，沒人有任何異議。

東月鴦朝蕭鶴棠望去，他像是早有預(yù)料，很有可能發(fā)生的事，但他臉上看不出一絲異樣，“好啊，不過液湖太遠(yuǎn)了，還是讓我背您吧，等到了以后您再走一小路。”他俯下身讓蕭老夫人上去。

蕭蒹葭對這一幕將牙咬得死死的，就怕哭出來。

東月鴦同樣灰著臉，眼眶有些濕潤地扶著老夫人在蕭鶴棠背后趴好，他不費(fèi)吹灰之力便慢慢起來了，蕭老夫人眼距視野都變得寬廣起來，高興地說：“你這小子，比你父親都高……你如今到了這樣的地位，我就放心了。”

她像知道自己氣數(shù)已盡，沿路話多了起來，但是精力遠(yuǎn)遠(yuǎn)不夠支撐她這么有活力，說的話聲音不大，有時候東月鴦貼在身旁湊近了聽都聽不清，太含糊了，語焉不詳，但是蕭鶴棠就跟什么都懂似的，蕭老夫人說一句，他應(yīng)一聲。

剔除愛憎去評價蕭鶴棠，他當(dāng)真是個極富魅力擔(dān)當(dāng)?shù)哪凶樱瑬|月鴦看他背著蕭老夫人快到液湖了才將其放下，攙著她慢慢挪到一張石凳上，說要走的老夫人已經(jīng)走不動了，御醫(yī)很快過來替她把脈，等侍女上前給她餵水時退至一旁，沖東月鴦跟蕭鶴棠神色很凝重地?fù)u頭，是準(zhǔn)備后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