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晏起平時極少向葉鷺提及工作和應(yīng)酬, 兩個人從異地到同居，有限的相處裏幾乎全是家常瑣碎，以及夾帶情愫的你來我往。

此時，葉鷺緊跟著陳晏起游走于觥籌交錯的名利場, 驀然有種強(qiáng)烈的感覺——他正帶著她, 手把手將他們的過往的美好一點(diǎn)一點(diǎn)砸得粉碎。

葉鷺垂下眼, 她忽然明白，原來這才是陳晏起真正的生活，她喜歡的葉柳小區(qū)的那棟小房子裏的柴米油鹽的煙火氣, 不過是泡沫堆砌的夢中城堡, 見了天光便註定干涸得無影無蹤。

“小晏總, 怎么在這躲清閑。”

男人低沈又促狹的笑聲從身后響起, 葉鷺下意識抬腳往陳晏起身側(cè)挪去。

她抬起頭, 正對上男人自上而下貪婪打量的目光, 他話雖然是和陳晏起說的，但眼神卻始終黏在自己身上。

“這位是佟石的龐總。”陳晏起笑著引薦，似乎全然沒註意到男人對葉鷺的唐突無禮。

葉鷺深吸一口氣，捏在酒杯上的手指骨節(jié)微微泛起了白, 她忍著心裏的不適, 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樣, 朝著來人緩緩握手問好。

“這位就是葉小姐吧？果然是難得的美人，怪不得小晏總形影不離地帶著。”

龐總捏著葉鷺的指尖遲遲不松手，葉鷺沒來由泛起一陣惡心，她猛地抽回手，不動聲色地背到身后不住地擦拭。

手指突然被人團(tuán)團(tuán)握住, 葉鷺側(cè)過頭, 陳晏起面上并無波瀾, 只是輕輕地捏住她的手腕扣到了身后，繼續(xù)朝向男人笑說，“我的人，勞煩您惦記了。”

龐總猛地一噎，臉色稍微變了變，眼神掃過葉鷺微微側(cè)開的臉，視線再次落在她的裸露在外的鎖骨上，旋即又朝著陳晏起款款笑道：“早聽說小晏總有位紅顏知己，”他端著一副斯文面孔，突然道，“既然有緣碰上，不如也陪我喝一杯？”

聽到龐總竟然這么赤-裸的如同看上個物件似的向陳晏起討要自己，葉鷺心猛地一沈。

她下意識轉(zhuǎn)頭看向陳晏起，卻見他只是不動聲色地摩挲著領(lǐng)帶夾上的寶石，眼底看不出半點(diǎn)情緒，他沈默著，像是在婉拒，又像極了默許。

一瞬間，葉鷺感覺自己仿佛又回到了生日那天晚上。

那時候，佟總也逼著陳晏起喊她去赴宴，他們隔著一通電話，他也是這樣鎮(zhèn)定自若，可那時候他早早就暗中安排好了一切，無論她去與不去都會平平安安。

這一回，沒有那么多險象環(huán)生，陳晏起也已經(jīng)有了足夠的底氣拒絕任何惡意。

他們肩并肩站著，看上去人人艷羨，可葉鷺卻覺得，身旁的青年如此冷漠，他袖手旁觀，眼睜睜地任由她陷入兩難，仿佛一場鬧劇裏的無聊看客。

僵持了幾秒，葉鷺還是沒有任何反應(yīng)，龐總臉上漸漸掛不住，語氣裏也隱含了某種試探，“小晏總，你帶的人不怎么懂事啊。”

聽到陳晏起被龐總暗諷，葉鷺連忙去接那杯酒，卻有人比她更快更堅(jiān)決。

陳晏起奪過那杯香檳，他抬眼盯著男人，拿到眼前緩緩地晃了晃，突然道：“新人不懂事，是該好好調(diào)-教。但要是有東西闖到別人家裏，還聒噪個不停，就別怪做主人的——”

他揚(yáng)聲笑道，一字一句地說:“趕盡殺絕。”

陳晏起話裏有話，龐總也并非吃素的，隨即冷笑道:“別以為有了東隆做靠山，滬中就跟著你姓了，靠出賣自己得到的甜頭，有什么可得意的。”

維系著體面的窗戶紙被人捅破，陳晏起卻沒有惱火，他低低地笑道:“靠不靠山暫且不急。滬中芝麻大的地界，也不是人人都能賣出好價錢。您說是不是？”

葉鷺先前聽陳晏起和人聊天時提過一句，這位龐總是佟石被收購前的大股東，佟石被辰起收入囊中之后，雖然保持了集團(tuán)原本的營運(yùn)模式和業(yè)務(wù)架構(gòu)，但是股東內(nèi)部卻因?yàn)槔娣指顔栴}導(dǎo)致矛盾越演越烈。

葉鷺掃過龐總仿佛吞了蒼蠅似的表情，很快收回視線，她忍不住想，龐總既然那么不服氣陳晏起，卻還是主動來跟他搭話，恐怕原本便不懷好意。

難道他是來跟陳晏起示威的？還是想試探一下陳晏起的底線？

葉鷺正胡思亂想著，突然聽到遠(yuǎn)遠(yuǎn)傳來的一記女聲。

“龐叔，您可讓我好找。”

葉鷺聞言扭頭，裝扮干練的佟霜已經(jīng)走到了陳晏起跟前。

她就像完全不認(rèn)識自己一樣，幾句話場面話就緩解了剛剛的劍拔弩張，順利轉(zhuǎn)移了龐總說的視線。

龐總冷靜下來，知道自己一時嘴癮得罪了陳晏起也撈不到什么好處，見佟霜賣力打圓場，便不情不愿地重新找補(bǔ)道:“我這人就是心直口快。小晏總，大人不記小人過。”

“自然。”陳晏起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目光掠過葉鷺，伸手?jǐn)堊∷难鼈?cè)，緩緩道:“瞧我這記性。剛剛龐總好意，都我怪忘了她感冒，不能喝酒。”

“我替她，先干為敬。”他言語客氣，杯中酒卻幾乎沒動，放下酒杯后，更是半點(diǎn)眼神都懶得再分給面前的人。

佟霜充當(dāng)和事佬，陳晏起潦草應(yīng)著，龐總這才開始慌張起來，下狠命地割肉獻(xiàn)媚。

葉鷺靜靜地聽著他們交鋒，感覺自己就像個毫無用處的擺設(shè)，站在這裏格格不入。

臉頰上忽然有些癢癢，葉鷺剛想要抬手，就看到陳晏起的拇指輕輕地蹭了過來，她看到他指腹上沾到的她墜落的睫毛，心裏莫名軟了一下。

“妝花了。”陳晏起適時地給了她一個喘息的機(jī)會，他輕聲道:“去補(bǔ)一下吧。”

葉鷺離開略感沈悶的前廳，走到熱鬧的后花庭，才感覺到生日宴本該有的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