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多了。”葉鷺表現(xiàn)的十分順從，小心翼翼地說：“早飯，我想吃面。可以嗎？”

聽到葉鷺主動提出要求，陳晏起眼底泛起一陣暖意：“還有呢？”葉鷺彎下腰抱起那件禮服，試探地看向陳晏起：“我想試一下禮服。”

陳晏起猶豫片刻，似乎是不忍心駁回她，溫聲道：“那我去廚房，給你弄吃的。”

等到陳晏起離開，葉鷺連忙將房門反鎖，轉(zhuǎn)身的瞬間，她臉上的虛弱感便褪去一半，見窗戶也被陳晏起嚴(yán)絲合縫地關(guān)起，她這才從枕頭下面拿出自己的手機(jī)。

好在，之前陳晏起雖然“沒收”她的手機(jī)，但并未擅動，葉鷺忽略消息欄裏數(shù)不清的消息，從通訊錄快速翻出宋枝枝的聯(lián)系方式，她深吸一口氣，果斷地?fù)芡四谴柎a。

“餵，哪位？”

對面的熟悉的女聲剛一響起，葉鷺驀地就濕了眼眶。

自從六年前離開滬中，葉鷺就漸漸和宋枝枝他們斷了聯(lián)系，除了偶爾刷到的別人朋友圈裏的合影，他們這些人就像是被人從她的世界中被抹去，再也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此時宋枝枝的聲音再次出現(xiàn)，葉鷺忽地有種時光倒流的錯覺——她一直都留在滬中，和陳晏起住在這棟充滿脂粉氣的老洋房裏，經(jīng)歷著日覆一日的晨光暮日，身邊還是那群仗義可愛的朋友。

“學(xué)姐。”葉鷺的聲音有些沙啞，怕宋枝枝聽不出，她連忙清了清嗓子，道：“是我，我是——”

葉鷺正擔(dān)心宋枝枝不記得自己，突然就聽到對面一聲巨響。

緊接著，她就聽到宋枝枝激動道：“葉鷺？你是葉鷺！你真的回滬中了？”她頓了一秒，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又道：“你果然和陳晏起在一起。”

“果然？”葉鷺被宋枝枝一長串驚疑不定的話問得有些茫然，她又踟躇怎么和宋枝枝確認(rèn)婚禮的事，思緒涌在一起，登時便有些語噎。

宋枝枝那頭也陷入了沈默，半晌，葉鷺正要開口打破尷尬，就聽到對方突然說：“葉鷺，你收到我的婚禮邀請了吧？我想讓你做我的伴娘。”她靜了片刻，突然加重語氣道：“葉鷺，無論如何，請你一定要來。”

敲門聲突然響起，葉鷺慌忙拿開電話，沒想到宋枝枝比她掛的還要快。

確認(rèn)宋枝枝結(jié)婚的消息是真的，葉鷺莫名松了一口氣，但想到她在電話裏欲言又止的態(tài)度，她又覺得心裏隱隱有些不安。

想了一會，她毫不猶豫地刪掉通話記錄，又忙將架子上的禮服弄得更散亂一些，這才轉(zhuǎn)身去打開房門。

陳晏起不知道從哪弄來一盒手工軟糖，葉鷺剛一出門就被他塞滿了手心，見她頭發(fā)有些凌亂，他又伸手將她耳畔的碎發(fā)勾到耳后，這才問道：“試完了？”

葉鷺努力讓自己不那么心虛，“很合身。”

陳晏起掃過床上像是試過的裙子，手指撫向葉鷺的后腦勺，微微彎起眼睛，道：“想給誰打電話，就在外面打，不用躲。”

他語氣悠悠地說完這句話，就頭也不回地去了書房，只留下原地驚魂未定的葉鷺一人。

葉鷺猛地回頭，目光落在臥室暗沈沈的天花板上，她突然意識到，怪不得自己去醫(yī)院那天，陳晏起會回來的那么及時，又正好出現(xiàn)在由辰起控股的私立醫(yī)院的急救車上，原來他早就把“眼線”遍布她的世界，而這一切，他從見面的最初，就已經(jīng)跟她打完了招呼。

那是陳晏起帶她回到葉柳小區(qū)那棟小屋的第二天，他一大早就等在家門口，直到她睡到自然醒才敲門進(jìn)來，整整一天，他什么話都沒有多說，只是耐心地幫她打掃衛(wèi)生，清洗家具，又把被褥完完全全地?fù)Q了新的，還在冰箱裏塞滿了形形色色的瓜果蔬菜。

破舊雜亂的小屋驀地?zé)ㄈ灰恍拢荷珴B透進(jìn)來，葉鷺看到窗外那棵蔥郁的廣玉蘭樹上花朵開得正盛。

葉鷺突然想起以前陳晏起經(jīng)常送給她廣玉蘭的花束，其實她并沒有特別鐘愛那朵花，只是那時候她被陳晏起嚴(yán)令做習(xí)題，有時候眼睛累了，或者想借機(jī)偷看他一眼，就會假裝望著窗外的樹木舒緩疲憊。

她不知道陳晏起是對所有女孩子都那么用心，還是只是對他親手養(yǎng)成的自己這款鳥格外優(yōu)厚，總之，那個時候他似乎格外篤定自己很喜歡廣玉蘭，于是她也就在每次收到花時，佯裝出十二萬分的感動和欣喜。

他不知道，其實只要他覺得開心，不管他送什么，她都會比他開心一萬倍。

“其實不用這么大費(fèi)周章，我呆不久的。”葉鷺略顯失落地道，她原以為陳晏起會讀懂自己話裏的原委，也會知難而退，卻沒想到他比自己更為坦然。

他當(dāng)時正在廚房裏整理刀具，聽到她的話，只是笑了笑，說：“就算只租一秒，我這個房東也有責(zé)任讓客人住的舒服。”

葉鷺鼻子一酸，莫名覺得自己有些矯情，于是便也跟著陳晏起一起收拾。

指尖相觸的每一個瞬間，葉鷺原以為自己已經(jīng)淡忘的過往，就像是春潮一般在不知不覺中席卷了腦海。

她想起他們半夜被債主堵在門裏肩并肩喘著粗氣的場景，想到她端著凳子擦洗宋枝枝房門上的油漆，卻無意中聽到陳晏起被處分的場景，想到那年的大雪夜裏，她踩著他的腳步，跟他賭氣似的地說：“最后一程了，能不能別管我。”

果然，那時候的話一語成讖。

雖然比想象中的晚，但那場冬末春初的盛大曖昧，的確是他們的最后一程。

“對了，你介意有監(jiān)控嗎？”他下巴微抬，示意門口的上方，“我經(jīng)常出差，惦記的時候會遠(yuǎn)程看看，所以在家裏裝了攝像頭。”

像是怕葉鷺害怕，陳晏起連忙補(bǔ)充，“晚上八點之后會自動關(guān)閉，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直接拔掉開關(guān)。”

葉鷺看著陳晏起真摯的眼神，心裏的意外一點一點地加深，她沒想到陳晏起到現(xiàn)在還原封不動地留著這棟屋子，更沒想到他哪怕是出門在外，也會時常惦記。

他在惦記屋子嗎？還是殘留在屋子裏什么東西。

那時候，葉鷺還沈浸在與陳晏起重逢的喜悅中，她被陳晏起的偽裝和示弱蒙蔽，也半點都沒有意識到這不過是獵人布局已久的陷阱。

她也是后來才想明白，那些人滿為患的網(wǎng)咖，根本不是自己運(yùn)氣不好，而是陳晏起提前買通，只為了逼得她不得不走進(jìn)那家老網(wǎng)吧。

而他在網(wǎng)吧裏的出場，他手上的泡面，正在看的視頻，他的落魄頹敗，釋然大度，就連那場車禍，那座搖搖欲墜的陳舊出租屋，那些勾起她無數(shù)回憶和舊情的對話，都是他精心籌備好的，讓自己順理成章回到他身邊的道具。

他安排她這場重逢的戲碼，只為了報覆她當(dāng)初的一意孤行。

就像他這些年以來，搜羅那些和她相像的女孩一樣，只為了羞辱她，讓她一輩子都活在他制造的恐懼中，就像他當(dāng)初仇恨段鳴川，蔣世蝶他們一樣。

窗外隱約傳來一陣自行車鈴聲，葉鷺回過神來，下意識推開窗戶往外看，然而入目只看到蔓延而上的爬山虎，他們就像是草木織就的牢籠的支柱，將整面高墻都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墻頭掛滿的藍(lán)粉色的薔薇擋住了視線，哪怕是從高處俯瞰，她也看不清聲音的來源。

葉鷺輕輕地倚在窗沿，她有些好笑地?fù)u了搖頭。

自己到底還在期待什么呢？這半個月以來的種種，還不夠證明一個人的改變么？

陳晏起再也不是她認(rèn)識的那個人了，他的陌生，自私，冷血，再多的溫柔粉飾都遮掩不住。

窗外的陽光透過茂密深翠的廣玉蘭樹葉打了過來，葉鷺迎著陽光，抬頭看向窗外窄窄的一方天空，忽然想到宋枝枝很久以前說過的一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