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相觸的剎那，十夜的精神被一股無形而巨大的力量壓迫到極限，瞳孔一收一張，仿佛一瞬間變成了一個黑洞，流瀉出無窮無盡的冰寒，時光萬物都在他目下變得緩慢，緩慢得接近靜止。

那雙金色的妖瞳霎時縮成線形，像一把鋒芒畢露的絕世神兵，驟然擺脫了十夜眼中沈重的黏性，也粉碎了那股能讓靈魂粉碎的徹骨寒意。

十夜回過神，輕輕喘了口氣，臉上浮起冷冽的殺意，又看了敵人一眼，抱著安吉轉身離去，幾個轉折就消失在建筑物后。

“隊長，找到中州隊了，有九個人，他們在和一群雇傭兵戰斗，這群雇傭兵實力好強……”閉眼青年湯姆說，眉頭困惑地皺起，“好奇怪，那艘運輸機是保護傘公司的。”

“那個戴額飾的女人是精神力者！”和他一起掃描的艾米亞開口，“我感到她看了我們，但是她好像沒法分心，馬上就回過頭了。”

影像傳到惡魔隊的其他人腦中，他們神色各異，然后一致看向軍師，等待他發言。惡魔楚軒卻扶了扶眼鏡，凝視面前的隊長：“怎么了嗎？”

“有個強大的對手。”惡魔鄭咤低低笑起來，笑聲極其愉快，他轉過頭，將楚軒拉到身側，看他動作，剛才竟像把對方保護在身后一樣，凝視間，縱長的瞳仁變回了圓形，但虹膜仍是殘留著一圈金輪，宛如日全蝕，“他隱身了待在學校裏，帶走了安吉。”

“我也看到了，可是他實力一點也不強啊，逃跑的速度遠遠及不上趙綴空。”反駁的是個身穿黑色祭祀袍的冷艷女子，她眉間射出刻薄的諷意，周身縈繞著陰冷的黑霧，不時凝聚成猙獰的形狀。

惡魔鄭咤掃視她，對她顯而易見的敵意視而不見，連不屑也沒有的平靜：“蠢貨，他懷裏抱著一個小女孩，突然加速會死人。就算這樣，他的速度也不比趙綴空的通常水平差多少，身體非常協調，穩定性極強，變向和閃避完美無缺。我預計，等安吉適應了，他起碼還可以提高兩倍。”

趙綴空玩味地笑起來，但是他沒有接隊長的話，而是笑吟吟地看向了那女子：“娜塔莉，你剛剛說‘逃跑’？我好像沒有逃跑過耶，你怎么比較的？”

“我……”娜塔莉一窒，畏懼之色閃過，沖著軍師嚷，“楚軒，他要殺我！”語氣竟有點撒嬌的意味。

惡魔楚軒認真地註視趙綴空，殺手嗤笑了一聲。

“我對這種女人才沒興趣，要殺也應該是隊長殺。楚軒，你真是笨蛋。”

“去，不關你的事。”惡魔鄭咤揮揮手，低下頭，前額碰上楚軒的，將之前看見的景象傳遞給他，起身以前，一道淡淡的思波流入他的意識：『生氣？』

他問得沒頭沒腦，惡魔鄭咤卻一聽就懂，詫異地看了看他：『沒這回事，你說娜塔莉是難得的精神信仰方面的人才，要留作觀察對象，她就由你支配。』

全然的漫不經心，就如同娜塔莉挑釁他的隊長威嚴時，因為無損，這是一份由強勢的自信和穩固的意志建立的淡漠。

楚軒點點頭，整理腦海裏的兩份資料，良久喃喃道：“中州隊和保護傘公司的戰斗有問題，即使中州隊沒有智謀者，想不到取得恐怖片的‘勢力’，也不會故意招惹一個世界級組織。保護傘公司更沒有必要慎重地對待他們，派出一個特種兵大隊對付一幫有女人小孩的民間團伙？還是有針對性的攻擊？這不可能。我們的任務是保護安吉和艾麗絲從蜂房密道到達洋館，中州隊是能夠和我們作戰的普通輪回小隊，按照主神希望我們進化的目的，有80%以上的幾率和我們任務沖突。他們大可走原劇路線，不需要在城裏找那兩個人。從那個男孩的行動，我們的進入時間應該是中州隊找到安吉時，更不必冒著改變劇情的危險自己找人。這說明保護傘公司帶給他們的壓力超過了主神——那么一切異常都解釋得通了。”

他環視眾人，總是平淡的眼神浮起幾分凝重：“我的結論是，這是個脫離了主神規則的恐怖片世界！至少，保護傘公司有一部分高層首腦知道了輪回小隊的存在！也許是中州隊在偶然接觸中發現了這一點，不得不采取這樣冒險的策略。”

包括鄭咤在內，人人顯現驚容。一個白人大漢叫道：“不可能！你胡吹的吧！”

“閉嘴。”惡魔鄭咤冷冷掃了他一眼，面覆寒霜，他若有所思地撫摸左手的鐵手套，“薩瑞曾提到有些他和他對頭的信仰物散落在各個輪回世界，會不會保護傘公司得到了？”

“有可能。”惡魔楚軒盯著造型詭譎的神之兵器，眼裏流露出無法掩蓋的熱切，“但是保護傘公司是科技制藥企業，不會收集古董，那恐怕是電腦之類的物件……這暫時不重要，我懷疑中州隊有智謀者。時機太巧了，讓我們一進來就得到最直觀的判斷依據。中州隊決不止這點人，艾麗絲還沒出現，恐怕被另一隊人救走了。視我們的行動，他們會選擇加緊完成任務離開恐怖片或我們加入戰局后偷襲我們。如果我的推測正確，保護傘公司將是所有輪回小隊共同的問題，獎勵和恩怨都要放一邊。”

“這種思路，我覺得很熟悉。”他低聲補充了一句。惡魔鄭咤和他的默契非比尋常，看向一個人：“銘煙薇……怎么了？”

弓箭手遙望中州隊的方向，目光充斥著刻骨的恨意，聽到隊長的問話，她貝齒緊咬下唇，克制住情緒，垂下頭：“沒什么。”

“最好是。”惡魔鄭咤深深一瞥，回歸正題，“你告訴過我們，楚軒的本體在中州隊擔任軍師吧？”惡魔銘煙薇凝神回憶，確定地說：“嗯，是《咒怨》，我才到了一會兒就被覆制了。那時一個叫斐十夜的男孩子幫他們介紹，遞給我和張恒一把弓。我當時想，一定要活下去！呵呵，就是這個時候到了惡魔隊。”

“斐十夜？”問話的是楚軒，對敵人的情報，再微小他也不會忽視。

“好像是個初中生，長得很漂亮，他們的火力手。我剛剛沒看到他，大概死了。”

惡魔鄭咤沒有聽見這段話，沈浸在思緒裏，忽而冷冷一笑：“看來你的本體還活著，如果他被害死，我一定要殺了我那個天真的本體。”惡魔楚軒睨視他，不留情面地評價：“遷怒。他即使死在咒怨裏，也八成是死于鬼怪攻擊或布局失誤，不關中州隊隊長的事。”

“好吧。”惡魔鄭咤撇撇嘴，隨即納悶，“我的本體受得了你還真奇怪……”

“這句話的意思是，你對我很難以忍受？”

惡魔鄭咤干咳一聲：“不要把我和本體相提并論。就這樣吧，楚軒，你可以協調指揮我以外的人。待會兒我要單獨走走，那個男孩身上好像有什么我在意的東西……我還要找你和我的本體。”

“你是可以走了。”惡魔楚軒重重點頭，毫不客氣地驅逐上司，還下命令，“不過我的本體很可能不在城裏，對保護傘公司這樣的勢力，必須拉攏對等的‘勢’。他盡量分兵，也可以達成多重目的。我懷疑他手上還有什么能決定局勢的終極武器，你必須找出他，殺了他。”惡魔鄭咤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說：“好吧，我不出手，你也會下手的。我走以后，你是要去攻擊保護傘公司？”

“是，這個因素太危險了，雖然有獲利和合作的可能，但是以團戰為優先，中州隊不弱。”關註著遠方的戰局，惡魔楚軒下了結論。

娜塔莉插口：“等等啊，楚軒，我們這不是讓你的本體得逞了？”

惡魔楚軒淡然一笑：“暫時的勝利無關緊要，我們的優勢不變，他們終究會被我們殺掉的。”

“保護好自己。”囑咐了一句，惡魔鄭咤轉過身，走出兩步，一臉疑惑地回過頭，“楚軒，那個男孩像不像李蕭毅？”

楚軒一怔，仔細想了想：“臉型吻合，五官……對，位置沒錯，整體印象差別很大。”

“那顆生硬的紅蘿卜？”趙綴空也驚訝了，“隊長你騙人，他分明是栽錯了坑的，他不可能長成漂亮的小果實。”

“栽錯了坑……”惡魔隊的軍師認真思考。惡魔鄭咤黑線滿面：“楚軒你不要被他帶壞了。趙綴空，換個園子，他也許就長成甜美的小果實了。”

“啊啦啊啦，隊長你現在才是在帶壞楚軒啊。”

“閉嘴！”惡魔鄭咤頭痛地揉揉額角，略一定神，神色立刻恢覆了穩靜，“我會把這個城流竄的垃圾全部清除，楚軒你安心布局吧。別小看保護傘公司，他們可能有危險的生化武器。”

“你要使用黑暗之刃的能力？”楚軒面無表情，卻似乎有所遲疑，“你的四階覺醒者狀態還不是非常穩定……”

“所以，到時就拜托你了。”惡魔鄭咤微笑著勾起他的下頜，在他唇上輕輕一吻。

對軍師和隊長之間的感情，沒人露出半點震驚的樣子，仿佛司空見慣。只有最后面的黃種男子睜大眼。鄭咤瞥見他，特別交代：“讓姜哲多殺一兩個人，他需要獎勵點數和支線劇情。”

語畢，惡魔隊的隊長一個跨步，身形模糊，轉瞬出現在數百米外的一幢大樓上，幾個起落消失在沈沈暮靄中。

十夜一邊飛行，一邊連通了已經出城的楚軒，傳達剛剛目擊的情報。

“楚軒，惡魔隊有十二個人，一男一女兩個精神力者，一個笑得很欠扁的刺客，一個穿長袍的女人，一個黃種人和一個白種人戰士，一個戴霧透鏡的狙擊手，你、鄭咤和銘大姐的覆制體……”他停頓了一下，輕嘆，“我看到姜哲了。”對這個新人，他記憶猶新。

楚軒哦了一聲，沒什么反應，問：“你的覆制體強化了什么血統技能，看得出來嗎？”

“沒有我的覆制體。”十夜仰望黑暗降臨的夜空，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