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其南抽了一管血，又去到樓層最東邊的房間做超聲檢查。醫(yī)生之前給了他一個杯子讓他多喝水、憋尿，之后他把杯子連同口袋裏的東西都交給白燁，攏共一把鑰匙和一個手機。付其南跟著醫(yī)生的助手進去，白燁突然在后面叫住醫(yī)生問：“我可以進去嗎？”醫(yī)生先看看聞言回頭的付其南，見他一臉期待的表情，明白了，叫著白燁說：“一起進來吧。”

付其南躺下來，肚子上被抹了一層黏滑的液體，接著醫(yī)生便按著儀器探頭壓在他肚子上滑動。他微微緊張，還覺得醫(yī)生手勁太大了，壓得他肚皮都凹了下去。醫(yī)生一直沒說什么，只偶爾指著屏幕和助手說話，付其南只聽見什么點什么液，白燁不開口問，他也不好意思說話。過了會兒助理過來要幫他擦肚子，付其南連忙說他自己來。

“沒有懷孕，以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來說是好事，”醫(yī)生把手套摘下來扔到后面的醫(yī)用垃圾桶，“腹痛是有些盆腔炎癥，拿到血檢結果再確認一下。”

付其南撩著衣服低頭擦著肚子，白燁接著話問：“炎癥和他體質有關嗎，他之前有固定的醫(yī)院，用不用再去做一下檢查？”

醫(yī)生說：“盆腔炎癥算常見，病因也多，初次性生活的年齡小，或者性生活不衛(wèi)生、頻率高還有伴侶多等都有可能。他只有一點點，配合治療不是大事。不過他身體情況特殊，抵抗力不好，建議還是去有檔案的地方看看情況變化。”

付其南用過紙巾之后又用濕巾，仍然不抬頭說話，助理退了出去，白燁過去幫付其南撩著衣服。等到他擦干凈了，醫(yī)生把他們領回診室，自己去拿血檢結果。

私立醫(yī)院的房間不會太冰冷，窗簾和沙發(fā)都是柔和的色調，綠植的花盆也很精致，可能都是醫(yī)生自己挑過的。得知沒有懷孕，付其南之前那些情緒散了大半，卻留下了一點兒千回百轉，變了個味兒之后窩在心裏。他反坐在桌邊的椅子上，兩手搭著椅背，下巴抵在上面管白燁要手機。白燁一直把他的東西都拿在手上，卻沒立即給他，反而問道：“發(fā)情期后面又見過別人嗎？你的同學？”

付其南楞了兩秒，抬頭一字一句反問他：“你什么意思？”

白燁沒說話，摁亮手機屏幕放到他眼前，上面有一個名為韋安書的未接來電。付其南想去拿手機，白燁很快抽走，低聲說：“回答我有沒有，他為什么這么晚找你？”

“我怎么知道？”付其南被白燁問得冷笑，手機和來電都顧不上了，“你覺得我濫交？你是不是認為我是找了你又去找他，才會有什么腔內(nèi)的炎癥？”

白燁看付其南很激動，把手機放在桌面上，放下語氣說：“對不起。”付其南動也不動，心中憤憤，有摔門而去的念頭，可他要是不吱一聲地走了，對大晚上趕來加班的醫(yī)生不禮貌，便避開白燁的臉不同他說話。正安靜著，付其南的手機亮起來，韋安書又給他打來一個電話。

手機靜音了，也沒有震動，只剩下提示接聽的滑動條不斷閃爍，就在付其南以為電話將要掛斷的時候，一只手把手機拾了起來。白燁劃開，對那頭說：“餵？”

付其南唰地抬起頭，兩眼直勾勾盯著白燁，還沒意識的時候，手已經(jīng)抓到了白燁的胳膊。他迎著白燁看他的目光，沒有松手，但是也沒有再用力去拉。電話那邊應該是說話了，白燁對那頭說道：“他人暫時不在，你找他什么事？我可以傳達給他。”

沒開免提，付其南只斷續(xù)聽見一聲，問他是誰，白燁說是朋友。但是緊接著聽筒裏的聲音大起來，那邊人猛地提高了聲調，揚聲說道：“付其南！過來接我電話！”這話說得一清二楚，很不客氣，分明是命令和強迫，像是篤定付其南一定在旁邊回避，故意說給他聽。白燁眉頭一下子就擰到了一塊兒，可不待說話，付其南一蹬腳站起來，劈手奪回了手機掛斷。

醫(yī)生還沒回來，屋子內(nèi)外只有他們兩個，白燁緊著的眉頭沒松開：“你們現(xiàn)在到底在干什么？”

付其南像被扒了皮一樣的難堪，白燁該是最明白這事的人了，偏他還要來問。付其南靜了幾秒，黯然地說：“你問這么清楚干嘛？我爸媽都不管這些。”

“你爸媽不管這些？”白燁聲音倒還正常，語氣裏有冒火的苗頭，“要是讓如柏和陳遠聽見他剛才那句話，你看他還能不能全須全尾的再來招惹你。”他停了兩秒，有點掩不住的心切，低聲說：“你得自愛。”

他們說話聲音一直不大，可一停下，還是襯得整個屋子都安靜了，靜得讓人心冷。過了一段時間，一分鐘或者十分鐘，總歸是壓不住的一聲呼吸之后，付其南終于仰起臉去看白燁。他兩只眼睛都紅著，有水光，說話已經(jīng)帶著鼻音：“真的只有一次，”他一句話說得不明不白，睫毛抖了抖，沒合眼，一邊卻掉了眼淚，“我很會愛我自己了。”

白燁說不出話了，嘆了口氣，手掌先蹭掉他滑下來的那滴淚，又拽了桌上的紙巾仔細一些地給他擦臉。話也說了，眼淚也掉了，付其南自覺情緒太重，吸吸鼻子又低下頭去，不愿意讓白燁看。白燁把紙巾盒放到他面前，說要出去看下，一開門李醫(yī)生果然在走廊不遠處。他回手帶上門，過去醫(yī)生那邊說話，留付其南自己平緩一下。

醫(yī)生坦白說聽到了一些，解釋兩句，之后白燁主動問回了付其南的情況，問醫(yī)生說初次性生活多早才算早。醫(yī)生答覆說只要性器官沒有發(fā)育成熟，都算早。他看白燁好像很執(zhí)著于這次炎癥的成因，寬慰他說：“患者這方面抵抗力弱，稍微一點不合適可能就會有炎癥反應，可能沒有剛才說的那么嚴重。”作為私人醫(yī)生，白燁算是非常好服務的客戶了，“平時多註意，如果可以的話讓他激素穩(wěn)定一段時間。”

回診室后醫(yī)生面對面跟付其南交代了一下情況，囑咐他好好吃藥，多休息，沒事可以熱敷肚子。付其南臉都擦干凈了，一句句地聽，一句句地點頭，最后說謝謝醫(yī)生。

十二點四十，兩人終于坐回了車裏，助理已經(jīng)趴在方向盤上瞌睡了一覺。車往白燁公寓開，付其南不知道看沒看出來，提著一袋藥盒，一直沒說話。等到拐過最后一個路口，白燁開口說：“這幾天先住我這吧，過一周去覆查，好了你再回去。”

“哦，”付其南望著窗外，說：“我爸媽那兒你去說。”

“……先不告訴他們吧。”白燁說。

付其南轉回頭掃了他一眼，語氣平靜地嘲諷他：“你之前不是都要把我的事說給他們嗎？怎么，現(xiàn)在我和你過了發(fā)情期之后生病了，你心虛了？”

“你怎么對誰都很有禮貌，就跟我不行？”白燁早就發(fā)現(xiàn)了，這時候拿出來逗著付其南說話，“我和你爸媽還是平輩。”

付其南不愿理他，鼻子出氣冷笑一聲：“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