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車庫停下車，付其南開門要走，白燁輕輕拽了他一把：“你跟陳醫生約過了嗎？”

付其南一楞，望著逼仄的車庫站住了腳。時間不早不晚，著眼的地方還有不少空位，除了個別他們這種拿權限進來的，多數都是醫院職工的私家車。他給陳醫生打了個電話確認時間，又空看了會兒遠處，才坐回車裏說：“我昨晚夢見我們去產檢，查出來胎停，做了手術，”付其南扭頭看白燁一眼，又扭回來盯著光禿禿的中控臺，“夢太深了，早上哭醒了都沒緩過神來。”

白燁聽完一頓，接著反倒微微笑了，他一笑，付其南才像徹底醒神，有種那只是幻像的認知。白燁說：“你信息素水平很高，我能感覺到，沒事的。”因為付其南原本激素不穩定的老毛病，孕早期的發育困難重重，醫生已經提前告知他們很多風險，胎停育是其中一項。

白燁曲著手指蹭蹭付其南的臉，故意說：“看你天天沒心沒肺的，原來小豬也有憂思啊。”付其南沒搭他茬，白燁翻手摸摸他熱乎乎的臉蛋，也不瞎貧了，攬住付其南的腦袋自己探過身去啄他的嘴角。斷斷續續又不舍不棄的，直到付其南軟下來，也開始回應他，他才又說：“肯定沒事的，從我們第一回開始到你懷孕，哪次不是我比你更知道你的身體？”他說了再一遍，“沒事的。”

兩人過了半個小時才上樓去，醫生在電梯口等他們，一路領到辦公室。付其南細細打量著，發現夢裏的診室不是這裏，倒更像好幾年前白燁帶他去過的那個，而且陳醫生根本不掛聽診器，也沒有突如其來的沈默。后來到檢查室，他躺下來撩起衣服，肚皮依舊凹陷下去，和上回沒什么區別。醫生說看胚胎情況大概有六七周，這樣很正常。

探頭推到肚子某一塊停住，黑灰色的畫面靜下來，醫生給他指：“有胎心和胎芽了。”付其南順著看，只能看出來一個黑黑的橢圓圈，內邊綴著一小點白色。

“好像在動。”白燁說。

“心管搏動，”醫生手上又動起來，“孕囊大小也正常，本來照往常的激素水平可能會發育慢點，現在長得很好。”

付其南看著上面的畫面，一切安全，一切健康，他心中卻沒太多慶幸，只是突然想到白燁。偷偷地，他把眼珠轉到一邊去瞧旁邊站著的男人，卻沒曾想這人也沒看屏幕，反倒在看他。倆人視線一撞，付其南猛然有種被抓包的感覺，想起來剛在車上的溫情倒是有點不好意思了。他硬忍著沒撇開臉，隨后換上一副“我就是這么牛逼”的表情，沖白燁挑了挑眉毛。

他是硬撐，白燁卻很配合，接收到了就點點頭，還很讚同地給他比了個大拇指。這一下搞得付其南挺不住了，抬手搓著眉毛，擋住了白燁靠近那側的半張臉，直到回家也沒再好意思去看白燁。

噩夢翻篇，付其南曠了半天工下午去到公司，迎面就是大小兩場會，五點多回到辦公室，桌上還有沒審的企劃案。晚飯送到公司，付其南打開看了看卻興致缺缺，夾了幾筷子青菜就推到了一邊，葷菜都沒動。等到晚上回家他有點餓了，一口氣吃了半盒曲奇，覺得味道不錯，讓白燁記得照原樣補貨。

“晚飯怎么樣？”白燁照常問他。

“沒怎么吃，我覺得肉有點腥味兒，”付其南覺得好累，縮在被窩裏，“你順便也跟那邊說一下吧，下次別這樣做。”

白燁掀被子上床，對著已經閉上眼的付其南看了會兒，見他跟以往一樣很快睡著了，才跟著閉上眼。

付其南以為自己的食欲不振是因為那天睡眠不好、工作勞累，誰知后面兩三天卻越來越明顯，聞著豆腐的味道都覺得惡心。某天早晨醒來他就覺得想吐，撐著洗臉池呆了兩分鐘，余光看見白燁站在身后，隨后一只手搭上來，輕輕捋了捋他的背。付其南再一回落白燁一步，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他身體跟著那個夢一起翻了個個兒，早孕反應還是來了。

開始時他還撿輕快的時候去公司上班，只是這種時間越來越少，也越來越不穩定，要是嚴重了，一晚上都閉不了眼。這反應久不登場，像是憋了一大股勁兒，熬得付其南一周掉了小兩斤。歇一歇磨三天，厲害的時候他肉菜蛋奶全都吃不了，只能吃點沒味道的白粥和面包餅干，有時就算吃下了也吐，吐過后又餓，胃裏從沒有好受過。付其南活了這么大從沒受過這樣的罪，有回對著池子把剛吃的蛋湯全吐了，勁兒太猛，嗆得鼻子裏都疼，到最后不吐了，眼淚已經流了滿臉。

后面連著缺勤工作沒人處理，憋到這種時候付其南才給付如柏交代了實情。倆人才跟家裏說完，沒一個小時李女士就上門來了，進門看了看付其南的模樣問問情況，發狠拍了白燁幾下。她帶來一大袋生姜，切成厚片，繞著付其南手腕貼了一圈，用網布裹上。付其南開始覺得新奇，也總註意著以免弄掉了，結果半小時不到竟然就窩在沙發上攏著毯子睡著了。

李女士從廚房出去看了看，回來叫正在煮面的白燁：“小幺兒累了，抱他去屋裏睡吧。”白燁深知現在休息有多難得，即便付其南全天在家通常也沒有幾個小時好舒服地過。他擦過手要走，李女士又拽住他，摸摸被她打過的胳膊：“他安穩了，你也跟著睡一會兒吧，”白燁眼睛裏有淡淡的血絲，是焦慮混著失眠熬出來的，李女士抬臉瞧瞧，說，“真是和你爸一模一樣，再急再愁我看你都要長白頭發了！”

白燁出去重新搭了搭毛毯，跪下來兜住付其南的后背和腿彎，慢慢用力抱他起來。付其南一動就醒了，瞇著眼見是白燁便又要睡的樣子，只伸手圈住白燁的脖子，好給他省省力。

“別摔了我啊，”付其南嘟囔，“我現在可值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