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機場分為航站區和飛行區兩大區域。黃瀨的跑車在安保系統登記過，因此在兩區均可暢通無阻。他刷卡進入國際機場的同時，留意到汽車導航屏上的時間為六點十五分，比預期還早了五分鐘，他稍稍放慢了速度，將車拐向飛行區所在方向。從這裏開到停機坪外場的停車場，大概只需要七分鐘，不管怎么算，都不會影響到六點三十分的客機加油簽單，想到這裏，黃瀨不禁松了口氣，心情有所好轉，甚至抬起頭，想對著后視鏡撥曱弄梳理一下頭發。

然而，輕曱松的心情也到此刻終止。

黃瀨想起了公曱司配發給他的飛行員制曱服，昨天才被他珍而重之地掛在了員工更曱衣室衣架上的那套制曱服。而現在的他，只穿著一件被潑過酒水，甚至領口扣子都丟曱了幾個的襯衣。這套皺巴巴的衣衫，換做是高檔一點的飯店，估計都會以衣冠不整為由拒絕接待。而作為商業航空的副駕駛，如果穿著這樣的著裝去完成加油簽單，隨后和其他機組成員一同登上飛機，就未免像個笑話了。誰見過如此不修邊幅，穿骯曱臟便服走進駕駛艙的飛機師？

聯想至此，黃瀨急忙踩下剎車。

所以，應該調轉車頭，回去航站區？

不行。

雖然這裏距停機坪只有七分鐘車程，但如果折回航站區的工作站，則需要十分鐘。加上換衣時間，他至少將在六點三十五分才能趕到停機坪加油點。

飛機加油過程雖然只需要二十分鐘，六點三十至六點四十的這十分鐘卻是用作檢曱查油質的時間。如果不按時六點三十分到達……

一念至此，黃瀨不禁一拳重重捶打在方向盤上。

或者，先聯曱系機長，請機長代為……

還是不行，連簽單任務都遲到的機組副駕，還有何顏面……絕對不能找機長。

但是，黃瀨靈光一現，機組人員畢竟不止機長一人，與他同去的還有新人charlie。他們昨天才交換了電曱話。雖然沒有深入打交道，但可以聯曱系charlie，請他向客機加油點的工作人員說明情況，先行查油，自己到達后將會繼續檢曱查，加油，乃至完成簽單。

應該沒問題。

如果charlie不同意，或者覺得有什么問題，那就只得認命，先去完成加油。

畢竟，沒有任何事情，比客機準時完成加油任務更重要。

黃瀨撥通了charlie的電曱話，問得charlie已到停機坪，不禁有些高興，于是簡要說明了情況。charlie還是有些沈默寡言，聽黃瀨說完，也只是簡單地“哦”了一句。

黃瀨有些不放心：“我以前沒做過機組副駕，這次是第一次簽單，這樣安排應該沒問題吧，我很快就會過去的，大概只會晚到五分鐘。”

“……沒問題。”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黃瀨不再遲疑，用最快速度調轉車頭，向工作站方向開去。

黃瀨奔跑在工作站樓道的時候，迎面碰到了幾個清潔阿姨，估計在她們印象中，從來沒見過那樣一個氣喘吁吁，衣冠不整，招呼都不打一個的黃瀨涼太。

但此時他也顧不得那么多了。

黃瀨沖進更曱衣室后立刻脫曱下舊衣，取下制曱服，再用有史以來最快的速度穿上。

忽然，他仿佛發現了什么，動作停滯了一下。

但很快，又恢覆了過來。手腳麻利地換好衣服之后，他只覺連等電梯的時間都浪費不起，沿著樓梯道蹬蹬蹬快步下樓跑回車上。

車子再次發動，奔馳到停機坪加油點時剛好六點三十五分，黃瀨下了車，遠遠看到油站工作人員，以及穿著飛機師制曱服的charlie。

“抱歉，charlie。辛苦你了！”然后黃瀨轉向加油點其他工作人員，“早上好，接下來……”

工作人員卻用奇怪的目光看向他：“檢曱查油質已經開始了……”

“我知道，剛才有點事，所以遲了。”

“但是這位charlie機師已經開始檢曱查油質了，接下來也會由他進行加油簽單。”

“但，”黃瀨有些愕然，“加油簽單不是只能由副駕完成嗎？”

“你是新人吧？程序一旦開始，檢曱查油質和加油的必須是同一個人。charlie說不知道你會遲到多久，萬一不來就糟糕了，剛已經向你們的機長打過電曱話提出調整申請，由他簽單，機長同意了。”

“調整……什么調整……”黃瀨似乎還不能理解此刻的狀況。

“調整的意思是，這次航班的副駕是charlie，我會向公曱司report這次調動的原因。”

一個的男聲忽然插曱入了對話。黃瀨抬頭，發現機長正向他們走來。機長的制曱服熨帖得不見任何褶皺，機師帽端正地戴在頭頂。

“我……抱歉，我遲到了。”事情發生得過于突然，黃瀨的大腦似乎尚未完全接收這些訊息，機師帽被他夾在臂間，看見機長向自己走來，本能地就要戴上。

“不用了。先整衣服，紐扣。”

黃瀨低頭，看到自己敞開的領口，以及沒有塞好，露曱出在褲頭外面的半截衫角，不禁羞愧道：“對不起，我……遲到了，衣服換得急……”

“我擔心會再出什么問題，就過來看看。paul向我推薦你時，說你是個非常出色的新人，是個有專曱業精神的機師，”機長望著黃瀨，“你錯在遲到，錯在衣著不得體，但這些我都可以接受，可以理解。但絕對不包括，身為專曱業機師，竟然沒有將給客機加油的事排在第一位。”

“我……”

“多虧還有charlie，否則，我對你們這批新機師就太失望了……這次航班的替班也不需要做什么飛行操作，利曱用這段時間，好好反省一下吧。”機長講完，向charlie和工作人員點頭示意，隨后轉身離開。

加油工作只花了二十分鐘即完成，charlie完成簽單之后，向著黃瀨說：“抱歉，我不知道查油和最后加油簽單的必須是同一個……”

黃瀨聽完，過了好幾秒才搖頭道：“不關你事，是我的責任……”

charlie拍拍他的肩膀，與黃瀨擦肩而過，向登機梯走去。

黃瀨知道自己也該向那裏走去，無奈雙曱腿卻像灌了鉛，邁不出腳步。

加油點的工作人員是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見黃瀨失曱魂落魄的模樣，便安慰道：“你不用太在意，新人嘛，樣樣程序都做得好就不叫新人了。哪個商業航空都有遲到幾分鐘加油的情況，提前聯曱系，說清楚幾分鐘到就行了，沒見過這么快就打電曱話申請換人的……可能他不知道你什么時候來，所以比較急……”

黃瀨呆了一會才回過神來，他接著開口道：“謝謝，不過，無論如何，是我的責任……”

“你真是識大體，機長說你不怎么樣，我卻很看好你，”工作人員拍拍黃瀨肩膀，以示鼓勵，然后道，“那個charlie也真是……記性太差，明明上周才和他一個去馬來西亞的機組朋友在這裏看過，怎么會不記得查油加油必須同一個人……”

黃瀨搖了搖頭，他沒有聽完，只將機師帽戴好在頭頂，整理好衣衫，向登機梯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