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斟雪秀眉蹙起。
她對明夫人主動(dòng)開口勸她感到納罕，卻又不得不承認(rèn)，娘親所說的確是事實(shí)。
平心而論，獨(dú)孤凜待她不薄。上一世雖不喜她，言行舉止待她冷淡又疏離，在吃穿用度上卻樣樣挑頂尖的送給她用。
這一世更無需提及，他的確費(fèi)了不少心思。
可那又如何，獨(dú)孤凜對明氏的種種關(guān)切與補(bǔ)償，能挽回明氏的命運(yùn)嗎？
明斟雪不信他，只信自己。
她抬眸望向天子儀仗，兩側(cè)齊呼萬歲的銃州百姓再一次給了她極大的震撼。
她依靠著明夫人，勉力穩(wěn)住身形，在那一瞬對明氏的謀劃產(chǎn)生了懷疑。
“父親，我是不是錯(cuò)了。”百姓的呼聲如雷霆貫耳，她的面容顯得蒼白無力。
“明氏忠直愛國，胸懷天下蒼生。而今新帝得百姓擁護(hù)，在位執(zhí)政乃人心所向。”
“您與兄長為了我，舉明氏之力與他對抗，便是在與大征萬千百姓相對立。”
“他是位深受百姓愛戴的好皇帝。”
她望著父親斑白的鬢發(fā)，聲音顫抖：“為了我一人，毀了明氏兩代為國為民的初心，實(shí)在不值。”
“父親，不值得的……”明斟雪搖著頭，眸中蓄上了淚。
明相註視著女兒，一瞬又蒼老了許多。他兀自長嘆著，拍了拍明斟雪的肩。
“為父何嘗不知，此舉是與大征百姓為敵。一旦失手，將來明氏便是百姓口中史官筆下口誅筆伐的罪人。”
他雙眸混沌，眼神卻又格外堅(jiān)定。
“可為父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我的女兒為了家族犧牲自己，整日裏悶悶不樂將一生葬送在深宮裏。”
“一入宮門深似海啊，斟兒。禁庭波云詭譎，帝王心計(jì)又深不可測，為父安能將你拋入那虎穴狼窩。”
“事已至此，為父既已決意搭上大皇子這條船，斷無再收手的道理。
無論如何，盡力搏他一搏，即便毀了一生積攢的清譽(yù)，背上千古罵名，只要我的女兒能平安喜樂，這奸臣的罵名背的也算值了。”
“父親不可。”明斟雪握住明相枯瘦衰老的一雙手。
明相按了按她的手：“若連自己的女兒都護(hù)不住，又何談匡扶皇室，安邦定國。”
明斟雪眸中凝淚久久望著始終站在她身后，為她撐起一方天地的親人。
她含淚點(diǎn)點(diǎn)頭，應(yīng)下：“好，女兒明白。”
明氏闔府上下已徹底站在了與獨(dú)孤凜截然對立的陣營。
兩方爭斗，註定要一死一生。
既然如此，斷不能再讓明氏重蹈前世之覆轍。
指尖摩挲著那張他親筆寫下“兩不疑”的祈愿紙，明斟雪趁眾人不備，俯下身將祈愿紙塞入河燈中，重新推入湖泊送它遠(yuǎn)去。
眼底不帶有一絲遲疑。
對不住了，陛下。
在明氏與您那遲來的情誼之間，我永遠(yuǎn)不會(huì)選擇您。
孤零零的一盞河燈漂浮在水面上，很快便被濃重的夜色吞噬。
御駕內(nèi)，端坐上首的帝王沒來由的一陣徹骨心寒。
他抬手覆在心上，只覺那處空落落的，有著無法填補(bǔ)的寂然。
***
日子過得飛快，明斟雪白日裏忙著同唐香君去接濟(jì)銃州百姓，晚間回來便同明夫人講述所見所聞。
期間總會(huì)頻頻收到宮裏傳來的帝王親筆信。
一封接一封，她留在銃州的時(shí)日越久，一日裏信件傳的便越頻繁。
唐香君抱著厚厚一沓書信走入明斟雪房中。
“還是同往常一樣，都燒了？”唐香君望著她，面露遲疑。
“嗯。”明斟雪看也不看一眼，只專註于手中刺繡。
唐香君這回卻沒依著她的話來，只是將書信一封一封攤開在她面前。
“阿姊這是做什么？”明斟雪停下針線，眉間一蹙滿目不解。
唐香君不自在地摸了摸發(fā)髻，一挑眉：“哎呀，這個(gè)這個(gè)，陛下呢給我唐府的生意撥了好大一筆用度，我告訴陛下你把他寄來的信件一字沒看都給燒了……”
“阿姊你竟然為了區(qū)區(qū)銅臭出賣我！”明斟雪撂了針線，登時(shí)站起身來。
“哎呀你別急嘛，來來來，坐下。”唐香君伸手去拉她。
見明斟雪氣鼓鼓的，仍沒消氣，唐香君這才笑著賠禮：
“我的好妹妹，阿姊錯(cuò)了，阿姊騙你的。我唐府最不缺的就是銀錢，怎么可能為了丁點(diǎn)兒利息賣了自己最疼愛的妹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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