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啊，爐子都滅了，不準再偷懶！”等待她的僅有殿內回音。
飄雪的京都正式步入天寒地凍之時，北風卷著雪花紛紛揚揚，像一匹脫韁的野馬在空中肆虐。掀開冰涼的被子，張芯蕊扯著略有些嘶啞的嗓子喊人，半天才跑進殿裏一個小丫頭，“娘娘，有何吩咐？”
還未真正享受過大富大貴的人生，就要面對這等見風使舵的宮人，她指著爐子一時哽咽。宮人的確勢力眼，可她不過是被關禁閉，男人哄哄又能回來。丫鬟倒上一杯溫茶，勉強潤潤她干澀的喉嚨，“宮人都去哪兒了？”
“宮人都跑了，只剩下奴婢和阿唯了。”
“跑了？”
小丫鬟點點頭，也不太會說話，倒豆子似的說上一通，新晉的青貴人正當寵，宮人只怕延福宮成了徹頭徹尾的冷宮，樹倒猢猻散，他們留著也是荒廢人生，不如早早尋了出路去。
“青貴人？”張芯蕊念叨兩遍，猛地咳嗽起來，霎時有了危機感，“你拿著我的荷包，去敬事房找楊公公。”
楊青同她一塊進的宮，自打她得寵以來，便不肯留在延福宮伺候。親眼見著女朋友同老男人親親熱熱，再強大的內心怕是也出現了裂痕。他在敬事房找了個差事，檢查小太監們是否凈身成功，也算是成全自己的變態心理。
他是個正常的男人，是有女朋友的男人，和那些自愿入宮的內侍不同，在凈身之后可謂是性情大變。若說從前還有幾分文質彬彬的樣子，說話做事都算是得體，如今已是完全變了個人，不能用娘裏娘氣來形容，而是變得畏縮陰翳，時不時又透著刁鉆古怪，難以應付。
“娘娘這是想起灑家來了。”楊青垂著腰背，頭是低著卻不見他心氣兒低，尖細的嗓音像是胡琴奏出的高音，每說一個字，心都隨之揪著。
張芯蕊收斂起外放的囂張跋扈，瞧他模樣沒有幾分改變，認定他還是從前追隨她腳步的楊青，強撐著笑臉，開口直言：“怎么會忘了你呢，不過是幾日顧不上和你聯絡。咱們如今都是一條船上的人，又何必互相嘲笑，互相諷刺呢？”
“娘娘說得極是。”楊青似乎沒聽進去，只見那孤傲的女人從貴妃椅起身，踉踉蹌蹌走到他身邊，一把將他抱住，冰冷的感覺撲了個滿懷，“娘娘這是做什么？”
一串晶瑩的淚珠兒劃過臉龐，那張素凈的小臉白得透明，張芯蕊張張嘴盡是嗚咽：“你不肯原諒我，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恨我自己啊！”
“可我又做錯了什么，要遭受這樣的屈辱，連帶也失去了你。我們兩個在這沒有人情味的宮裏孤苦伶仃，難道你還在怪我嗎？”她拉著楊青的手撫在她的臉上，目光盈盈，含情脈脈。
楊青扭過頭不去看她，眼裏盡是悲慟：“不怪你。”
丟掉他干巴巴的手掌，張芯蕊改雙手捧著他的臉，對著那雙沒有血色的唇用力一咬，這是她信手拈來勾引人的手段，真情或許有幾分，可是眼前人更是她唯一的救星。
“我帶你逃出去。”
“不。”她搖搖頭，聲音不住地顫抖，見識過滔天的富貴和權力，她怎么可能心甘情愿跟著一個太監出宮！
“你不跟我走？”楊青的聲音突然間拔高，變得更加尖銳，滿眼不敢置信，帶著審問和質疑地死盯她。
張芯蕊脊背一陣寒氣，忙不迭地給出解釋，“你甘心就這么出宮？我們被折騰得如此慘烈，難道不要旁人付出代價嗎？尤鯉鯉，束王，還有皇帝，你甘心么？”
這話帶有極強的煽動性，兩個受過傷害的，報團取暖的人，焉能放過自己的仇人，勸自己放手？尤其是楊青，張芯蕊失去的只是榮華和寵愛，他失去的卻是做男人的資格！
“你不想成為這宮殿的主人？不想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掌握生死？”刀尖起舞不見得一地鮮血，但是放棄和逃避無疑是在心口再插上一刀。
楊青咬牙：“你有什么辦法？”
張芯蕊雙唇抵在他耳邊，笑似鬼魅：“我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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