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德元年(763)正月,長達八年的戰(zhàn)亂最終平息,次年正月,李適以長子身份被立為皇太子,并于二月舉行冊禮。
少陽院側(cè)宅,李適匆匆從屋裏出來,胸前衣裳有一大塊水漬,接過郭連遞來的干布,他低頭擦了擦,道:“多派幾個人照顧誦兒,備轎進宮。”急急的腳步停下,他回頭看了眼低著頭的郭連,問:“小孩子都這么愛玩水么?”胸口這一灘,正是兩歲兒子的杰作。
郭連應(yīng)了一聲,“大概是吧。”
李適繼續(xù)向前走,想了想,吩咐道:“叫人在他屋子邊修一個小水池,不要太深,別淹了他。”
李誦是在戰(zhàn)亂時出生的,那時他太忙,沒辦法看管他,現(xiàn)今太平了,他要給他的孩子想要的一切。
不能像他兒時一樣,整日想著父王在哪裏,能不能看上父王一眼,那樣太可憐。
郭連老了,看著前面背影高大的李適,打心眼裏為自己的主子自豪。八年戰(zhàn)亂,他成了驍勇善戰(zhàn)的大元帥,成了天下人敬仰的皇太子,冷靜自持,善籌帷幄,不用他在擔心了……李適嚴肅的表情讓他有些迷惑,前幾天還催著自己尋找那丫頭的訊息,怎么今天反而問也不問一聲了?
作為一個跟隨李適十余年的老奴,他不過希望他過得好罷了。淑妃現(xiàn)在蒙盛異寵,也許他忘了那個人了?
郭連縮了縮脖子,開春了,天還是這么冷。他咽了口吐沫,把方才探子給他的消息,悄悄咽下心裏。只要李適不提,他絕不會說。
紅顏從來禍水,何況李適八年了也沒忘記她,現(xiàn)在根基未穩(wěn),要想納一個商戶之女,定會引起朝中不滿,對他有害無益。
鄙夷的目光出現(xiàn)在郭連渾濁的老眼當中,那未念生可真不要臉,竟和自己的父親公開亂倫,雖這邊查出來并非親生,可是他們兩個也不知道這些,怎么敢在眾人面前以夫妻身份自稱?
這世道,亂了。
見郭連直搖頭,身著淺褐色常服的李適皺了皺眉,被曬得微黑的臉上閃過一絲疑慮,卻也不愿責備忠心耿耿的他,薄唇輕啟,提醒道:“去備轎吧。”
近日朝中事務(wù)繁忙,他覺得自己好像遺漏了什么事情,但貌似又不太重要……罷了,先去宮中議事,回來再說。
江陽一處普通民宅。
一個穿著紅衣面戴輕紗的女子從宅裏出來,長相看不大出,但一雙圓眼明亮,加上身姿淑美,恐怕面紗下也是極好的樣貌;梳著婦人發(fā)式,看樣子已經(jīng)成了親,懷裏抱著一個以藍布包裹的盒子,走到對面的一家小書肆裏,見到正整理書架上書籍的男人,輕喊了一聲“泱生”。
泱生的臉沒怎么好,還是有淡紅色的疤痕在上面,不仔細看的話,還是挺嚇人的。他穿著青衣,上前幾步拿走盒子,對念生說:“跟我到后面去,讓伙計看店。”
書肆不大,后面有一間廂房,反倒比店面還大,生活物品應(yīng)有盡有,看得出來泱生這幾年過得很不錯。
他一笑,長眉彎彎,摘下念生的面紗,看得癡了。
十六的念生面容長開了,比以前更好看,不管多少次對著這張臉,他還是覺得眷戀。
這是與他相依為命的女兒,也是縱容寵愛他許多年的妻子。
念生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吃飯吧,張嬸剛做好的。”
“你吃了嗎?”泱生坐下,拿起筷子,開始吃飯。樣子一如既往的斯文,與念生兒時的蓮公子重迭在一起,只是現(xiàn)在他多了許多男子氣概,不再那么柔弱了。
待他吃完,念生把東西都收拾好,泱生從背后抱住她,嘴放在她的脖子上輕吻。念生想扳開他的手,說:“別在這……”爹爹怎么老是在外面就忍不住?晚上又不是沒“餵飽”他。
成親四年,他都三十了,還是一副熱情似火的小伙子模樣,真讓她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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