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桓宣,他終于來了。
傅云晚怔怔看著,忘了恐懼,忘了疲憊,他一眨眼到了近前,攬住她的腰,猛一下將她帶進自己懷裏,他的聲音微微發(fā)著顫,可是很暖: “沒事了。”
沒事了。傅云晚在心裏喃喃和著,靠在他懷裏,那樣寬闊,那樣溫暖可靠的胸膛,暈了過去。
“綏綏,綏綏!”桓宣急急叫著,伸手到她鼻子底下探到了呼吸,恐慌的心境慢慢冷靜下來。
身后,黑騎軍與賀蘭羨的部下斗在一起,殺聲四起,桓宣瞇了瞇眼,目光在極遠處捕捉到了賀蘭真的身影。是她,他總以為這個愚蠢的女人掀不起大風浪,沒想到她雖然蠢,但是狠。
摟緊懷裏的人,催動烏騅,破風也似地向賀蘭真奔去。
賀蘭真看見了,從賀蘭羨中箭倒地的那一剎就看見了,腦子裏嗡嗡直響,萬萬想不到桓宣竟然真敢殺人,那可是賀蘭羨,堂堂左衛(wèi)將軍,賀蘭氏的兒子。
他竟然為了傅云晚,連賀蘭羨都敢殺!驚訝恨怒中看見桓宣越來越近的臉,冷厲中帶著怒火,雄壯得讓人不敢直視,賀蘭真心中洶涌起無數(shù)愛意,又突然反應過來,他是來殺她的。
他已經(jīng)殺了賀蘭羨,他那樣無情,絕不會放過她。
一剎那所有的柔情蜜意全都拋下,只覺得冰冷的殺機飛快地向她逼近,賀蘭真猛地抽上一鞭,催著馬匹向羽林軍中逃竄,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桓宣像發(fā)怒的雄獅,一眨眼就已經(jīng)逼到近前,他舉起刀,刃上血光凜冽,不知沾的是誰的血。
賀蘭真毛發(fā)倒豎,幾乎是尖叫著喊出了聲: “你不能殺我……”
我字完沒有說還,桓宣手起刀落。
眼前是帶血的刀光一閃,肩上猛一陣巨疼,賀蘭真長叫一聲,只覺得整個人都要被劈開了,劈成兩半,身體和心臟同樣的巨疼,眼看他第二刀又要落下,斜刺裏突然沖來一人架住桓宣,向她吼了一聲: “快走!”
賀蘭真捂著肩膀,血瞬間染紅大半邊身子,發(fā)黑的視線看見了穆完,他雙手發(fā)力舉著鋼鞭,極力架住桓宣的大刀,發(fā)著狠地催她: “走啊,發(fā)什么楞!”
賀蘭真強忍著疼痛,催馬跑開,余光瞥見桓宣擋開穆完追了上來,他懷裏還抱著傅云晚,他為了那個女人,是真的要殺她。
一霎時恨到了極點,重重一鞭抽上去,催得馬匹瘋也似的跑開了,身后穆完又沖上來攔住桓宣,賀蘭真越跑越快,疼得有些麻木,低頭一看,那一刀正正劈在左肩,曾經(jīng)桓宣在那裏給了她一鞭,她又割了一刀來紀念。
都不及這次的深,這次的疼。他是真的要殺她。賀蘭真深吸一口氣,忽地在傷口上重重砸了一拳。疼得眼淚都流了出來,沾了滿手的血。她會記住這一天,她捧出一顆真心給他,他不要,還想殺了她。那她就先殺了他!
她得不到的,誰也休想得到!
身后,穆完拼上全身力氣才能勉強擋住桓宣,兩只胳膊撐到極點,青筋鼓脹著,不由自主打著顫,這小豬狗,竟然這樣悍勇!忍不住破口大罵: “你瘋了!你殺了賀蘭羨,準備怎么回去交代賀蘭家能手撕了你!你還想動賀蘭真呸!小豬狗,你耶耶有十條命也不夠你禍害!”
喘著氣死死支撐,余光瞥見遠處人影雜沓,賀蘭真被羽林軍簇擁著已經(jīng)跑得遠了,桓宣沈默著,突然收了刀。
穆完收不住力氣,座下馬直沖沖地沖了出去,大罵聲夾在風裏傳過來,桓宣收刀回鞘,雙手抱緊傅云晚,讓馬匹慢慢地向來路上走去。
天已經(jīng)黑透了,模糊著看不清,只覺得她小小的人兒那樣憔悴,那樣可憐。都怪他來晚了這么久。低著頭在她額上吻了一下,火燙的,有汗,還有黏在額上的頭發(fā),心裏的愛意突然噴涌而出,收不住,僅僅將她摟在懷裏,像世間最珍貴的珍寶,終于失而覆得。
他再也不會讓她離開了。先前是怕他將來死了沒人照顧她,總想著讓她也看看外面,讓她離了他也能活下去,可現(xiàn)在看來,他最好還是多活些時日,活著來保護她,即便將來要死,也是她死在前頭吧,至少一直到最后,他都不會讓她一個人孤零零的,那樣惶恐可憐。
王澍拍馬從亂軍中追過來: “明公,須得盡快上奏,免得被賀蘭氏搶了先機?!?
殺了羽林左衛(wèi)將軍,重傷安平郡主,無論如何,都不是能夠輕易抹平的事?;感c點頭: “就地扎營?!?
……
傅云晚慢慢睜開了眼睛,看見柔和的燭光,看見一道帷幕從頭頂落下,在帳篷裏隔出內(nèi)外,帷幕另一邊傳來密密的男人語聲,讓她突然緊張起來,昏倒之前的情形飛快地沖進腦海中。
何英奔跑的身影,鋪天蓋地的刀光,桓宣黑沈沈的眼睛。帷幕另一邊還在說話,從幾道語聲中分辨出桓宣低沈渾厚的聲音,讓她飄蕩的心突然一下子落到了實地。
他在呢。那就應該沒事了。
掙扎著爬起來,隔壁已經(jīng)聽見了動靜,帷幕一晃,桓宣快步走了進來: “醒了?!?
“醒了?!备翟仆砘貞?,嗓子嘶啞得厲害,發(fā)出的聲音自己也聽不清, “何英呢”
桓宣頓了頓,看見她花得像貓兒似的一張小臉,汗水和污漬還不曾收拾,方才帶她回來時怕吵醒了她,直接放她睡了,沒有給她擦洗。伸手拈走她幾綹散發(fā),柔聲道: “你先休息,外面的事我來辦。”
傅云晚的心一下子沈到了最底。他不肯說,是怕她知道了難受吧。忍下心裏的酸楚: “你說吧,我受得住?!?
桓宣看見她紅紅的眼皮,鼻尖也開始發(fā)紅,她哀哀地看著他,像個孩子在強撐著,做出勇敢的模樣。愛戀突一下涌出來,自己也詫異竟有那樣強烈的感情,伸手將她摟在懷裏,低著聲音: “已經(jīng)安葬了。她大兄受了傷,在隔壁休息?!?
腦子裏嗡嗡直響,眼前發(fā)著花,要許久才能吐一口氣,低低啊了一聲。
她其實也想過這個結(jié)果。但總還是抱著希望,希望老天能給何英一點好運氣。可總歸還是沒有,中午分別時,她明明那樣歡喜,拿著點心憧憬著去江東,憧憬著以后能吃飽飯穿暖衣。心裏刀剜似的,一陣陣尖銳的疼,肩膀被摟住了,桓宣輕輕拍著,吻她的眼淚: “沒事了,沒事了。”
聲音溫柔很的,她從沒想到他竟然也會有這么溫柔的一面。傅云晚閉著眼睛,淚流得很快,打濕了他的衣襟,她的臉貼著,于是臉也濕漉漉的: “段祥呢”
“沒傷到要害,跟何平子在一處休息?!被感治橇艘幌拢記]有收拾,怕扎到她,小心翼翼避著, “你睡吧,我守著你。”
傅云晚不想睡,有什么洶涌的情感從疲憊到虛脫的身體裏闖出來,叫囂著讓人不得安寧: “我想去看看何英。”
桓宣猶豫了一下: “外面冷得很,你又受了驚嚇。”
“我想看看她,”眼淚越流越急, “我得過去看看她。”
桓宣給她擦淚,擦不完,手都沾濕了,她只是無聲地落淚,弄得他心裏軟得很,完全沒辦法拒絕。終是向她讓步: “好。”
給她穿好衣裳裹上大氅,怕她冷,又怕外面還有暗中躲藏的敵手,打橫抱起她在懷裏,讓她的頭靠在自己臂彎裏,帶她一起往外走。
帷幕外,王澍還在燈下寫奏章,連忙起身: “屬下就按方才商議的寫好,立刻送出去吧?!?
傅云晚沒想到他竟然還沒走,羞恥緊張,想躲,又實在是累到虛脫,手臂都抬不起來,眼睛被遮住了,桓宣的大掌擋著,不知是怕燈光太亮刺到她的眼,還是怕她太過羞恥,他向王澍說著話: “我出去一趟,你自己看著辦吧。”
讓她恍惚想到,他并不是無事在身,他是出來打仗的,卻為了她跑到這裏來,還殺死了賀蘭羨?;实蹠脵C對付他吧還有賀蘭家和長公主府,他也只是孤零零一個在朝堂上,該怎么應付臉貼在他心口,聽著他沈穩(wěn)渾厚的心跳,哽咽著: “對不起。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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