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塘邊村的熱鬧◎

005.

七月份, 部隊小學進行了期末考試，其中，有不少學生申請了跳級考試, 在老師的審核下，部分學生獲得同意了跳級的申請。

于是這一天, 不同年級都有那么一兩個低年級的學生過來一起考試。

吳思紅身為學校四年級國文老師, 在校長宣布這個消息的時候，本來沒有特別想法的，在她看來, 自己女兒蔣甜甜虛歲七歲就上了一年級, 是挺不錯了，因為同班其他小孩, 少有幾個是像蔣甜甜這樣打小就接受教育的, 八九歲上一年級的大有人在, 對比同齡小學生, 女兒已經是優秀的那一批了。

直到她知道郁蘭香的兒子和養女要參加跳級考試……

在郁蘭香沒出現前，吳思紅一直覺得自己是人生贏家，嫁的男人雖然是農村出身，但是三十歲多歲就是副團長, 這就是年輕有為，且顧家有責任, 不會被文工團有野心的女人鉤住，鬧出不好看的事。

尤其是建國后解放了，時局穩定下來, 好些個和她同樣來自城裏的軍嫂卻發現自家男人從前竟然有‘糟糠之妻’, 簡直不要太糟心。

那時候吳思紅就挺可憐她們, 甚至有些隱秘的優越感。

然而沒想到, 她吳思紅有天竟然遭遇和那些軍嫂一樣的事，看到那個農村女人帶著孩子上門的時候，她不知道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沒當場崩潰。

尤其是蔣衛國竟然還把那女人安置在附近的村子裏，還給那女人在部隊找了臨時工，連孩子都安排在部隊小學。

吳思紅不是不失望不氣憤的，甚至有想過離婚的念頭，她都抱著孩子回娘家了。

但最終還是被娘家人勸住，“說句現實的，你離婚之后是可以再找，但能找到蔣衛國這么好的嗎？而且你也要為甜甜考慮。”

再加上蔣衛國做低俯小表明心跡，吳思紅終歸沒舍得就這樣離婚。

理智上，吳思紅明白郁蘭香是無辜的，可她不是圣人，做不到旁觀者角度來同情郁蘭香，更何況當初結婚她和蔣衛國都不知道郁蘭香還活著，這不能怪她，所以她對郁蘭香的同情沒那么多，愧疚也沒那么多，甚至壓根不想看見她。

自打郁蘭香在部隊食堂上班后，吳思紅更是一次都沒去食堂打過飯。

而在得知蔣衛國要送郁蘭香的兒子上學時，更是氣得好幾天沒搭理他，更是忍不住在想，為什么郁蘭香要出現？出現就算了，為什么不能像其他人一樣，帶著孩子回鄉下呢？只要她和她的孩子不要出現在她面前，每個月給他們寄錢她都不在乎。

非得要杵在這裏，讓別人不好受！

然而她終究沒辦法阻止得了這件事，只能讓自己在學校當作聾子瞎子，不聽不看不關心不打聽，假裝沒那兩個人，連帶蔣甜甜，她都告訴她不要和那兩個孩子接觸。

這回跳級這么大的消息，吳思紅沒辦法裝聾作啞，還是聽到了風聲。

她心裏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不可能，剛來上學還不到一學期，如何做到跳級；待校長確認是他親自考核后，那養女她不清楚，但那兒子虎子是板上釘釘可以升學，吳思紅就有危機感了。

再怎么不承認，吳思紅都明白那個叫郁和平的孩子是蔣衛國的親兒子，是他的長子，也是目前為止唯一的男娃。

她再怎么接受教育，也避免不了受風氣影響，心裏認為男娃才可以傳宗接代。

早些年她生了女兒甜甜之后一直有想過再生，但那時候正在戰爭，蔣衛國常常一年半年甚至兩年見不到面，哪怕見面也是匆匆，也就是現在全國都解放了，搬到這部隊來才安穩了些，她已經在備孕，準備再要一個了。

可這事不是她想要就要，到目前為止還是沒懷上。

而郁蘭香的兒子竟是個聰明的，上學不到一學期就能跳級，到時候蔣衛國又會怎么看待這個長子呢？

吳思紅不能深想，她能做的，就是在生下男娃前，好好培養女兒甜甜，千萬不能讓女兒被比過去！

所以，升學考試這一天，蔣甜甜也到二年級的考場去考。

**

郁格桑并不清楚這些彎彎繞繞，盡管在同個學校，可不同年級，一方刻意避著，一方漠不關心，就不會有碰面的機會。

倒是虎子進了一年級考場的時候視線多轉了一圈，不過也什么都沒說，幫郁格桑再次檢查鉛筆橡皮擦，“像平時哥哥教你那樣寫，不要怕。”

郁格桑倒是挺想說，哥，我壓根不怕，平時裝不會都是為了讓你覆習好嘛！

但還是穩住了人設，乖乖點頭，承了哥哥的心意。

就如郁格桑想的，考試壓根不難，簡簡單單就能拿雙百分。

不過她還是放慢做題速度，還涂涂擦擦，乖乖等老師念題后才答下一題，就這樣混完了兩場考試。

不過考完不算完，回家操心哥哥還要借著記憶重新給郁格桑出題，讓她再做一遍。

莫名的，郁格桑覺得這不是哥哥，是爸爸，不，比她第一世的爸爸還要操心，最起碼她記得當時她爸不會這樣關心她成績。

郁格桑感到溫暖的同時，也挺心疼他，她從前對長兄如父，長姐如母這樣的詞是沒有特別深感受的，第一世她是姐姐，和弟弟差那么多歲數也沒覺得自己像媽媽；第二世她是老四，大哥郁從墨和大姐郁桃枝是比較成熟穩重，但她著實也沒感受到什么。

只有這一世，一出生就被丟了，然后被養母收養，家裏沒有男性長輩，除了虎子，那時候她還是大人心態，壓根沒把虎子當哥哥，在她看來虎子就是個小孩，但就是這個她第一印象中的小孩，會給她換尿布，洗衣服，會在她生病疼痛的時候抱著她哄著她，會在她鬧脾氣的時候耐心順著她，扮鬼臉逗她開心，會自己忍著口水忍著饑餓把好東西給她吃。

在不知不覺中，她看虎子就再也沒有大人看小孩的心態，而是當成了父兄。

可他這么早熟穩重，卻也是生活逼出來，郁格桑很難不心疼他，所以在她不生病不痛到難以克制自己的時候，她愿意當個乖乖妹妹，貼心小棉襖，盡量去順著他。

“都對了，貓兒真聰明。”校對過后，虎子當即舒了一口子，摸摸妹妹的腦袋夸她。

郁格桑跟著笑，“哥哥也聰明。”

養母郁蘭香在一旁看他們兄妹相處，臉上也露出笑意。

只要兒女都好好的，男人不男人，似乎都沒那么重要了。

這么一想，感覺心裏頭的郁氣都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