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時候，灰溜溜的、鼻青臉腫的劉大齊回家了。迎接他的是一頓的搟面杖——氣壞了的劉嬸打的。

一邊使勁用搟面杖敲打著丈夫，劉嬸一邊大聲地哭喊著。她是真的傷心加害怕了，怕自己一把年紀，最后真的要落下個無家可歸的下場。她奮斗了一輩子，辛苦了一輩子，如果最后連住的地方也沒有了，田地都失去了，那才真是可憐呢。

打完丈夫之后，劉嬸抱著女兒劉小玉哭得那叫一個撕心裂肺啊。劉小玉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傷心的母親，只好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背，安撫著她的情緒。

“小玉，你說說，這要是真的，咱們的房子和地都沒有了，咱們可得怎么辦啊……”劉嬸想著自家的房契和地契，就傷心得要命。眼淚都要流干了，可還是想不出辦法來。

“娘，要不，我們去舅舅家借點銀子？”劉小玉想了想，十分猶豫地提出了這個建議。

劉小玉的舅舅，也就是劉嬸的弟弟，雖然挺有錢，可卻是個十分吝嗇的人。再加上劉小玉的舅媽十分刻薄，所以就算是劉大齊家窮得快要揭不開鍋的時候，也沒想過能借到錢。不過現在他們家真的算得上是窮途末路了，所以，即使再不愿意，劉嬸也得去試試。總不能眼看著家破人亡吧？！

賭坊的宋老板說了，要想拿回房契和地契，要用五百兩銀子來換。劉嬸呢？自然也發現了那十兩銀子的事情。只是，十兩銀子而已，怎么就變成了欠人家五百兩銀子的？劉嬸不知道。她只知道，這一大筆銀子，就算是她的弟弟劉萬富也拿不出來。

只是，事到臨頭，也只能硬著頭皮往上沖了。五百兩銀子拿不回來，那一百兩也行?？偤眠^最后露宿荒郊野外吧？

拿著家裏的最后兩只母雞，硬著頭皮，劉嬸帶著女兒劉小玉來到了她的弟弟劉萬富的家裏。她心裏明白，自己的弟弟一向看不起自己這一家人，不過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女兒劉小玉也很是猶豫。她難得地收起了平時潑辣的樣子，有些怯怯地問自己的母親：“娘，我們就這樣去找舅舅……真的沒問題么？”

“我也不想這樣，不過你說，我們還能怎么辦？難得真的就要露宿街頭了？”劉嬸咬咬牙，將從籃子裏鉆出來的母雞的腦袋又塞回籃子之中，拉著女兒：“走吧?！?

她的弟弟劉萬富并不在家裏，弟媳說他是去朋友家裏喝酒了。看著大姑子拿過來的兩只母雞，她就大致猜到了劉嬸的來意。還不等劉嬸說話，她就開了腔。

“大姐啊，你看你弟弟那個挨千刀的。這眼瞅著要過年了，居然還往外借錢！好幾百兩銀子都借出去了，也不知道啥時候能收回來。唉，人都說這救急不救窮，我看啊，我們家這銀子就是要肉包子打狗嘍！”

這一番話是夾槍帶棒，指桑罵槐，直說得劉嬸面紅耳赤，接不上話。而她的弟媳還在一邊滔滔不絕地說著什么，她已經完全聽不到了。

不知道自己應付了什么，劉嬸灰溜溜地找了個借口帶著劉小玉跑了出來。臨走之時，她還不忘她那兩只老母雞，正想拎著走，卻聽見她的弟媳說道：“哎呀，大姐，你這母雞送得可真是及時啊。你弟弟這兩天正念叨著說想喝點雞湯補補呢。你看這大過年的，我們家也沒啥銀子買好母雞了，還真是謝謝你哈！”

劉嬸平時的伶牙俐齒在這個從不吃虧的弟媳面前本來就有些發揮不出來，這下更是吃了癟——本來就是帶來人家的東西，現在就算是事情沒辦好，總不能再把禮物拿走。所以劉嬸也只好吃了這啞巴虧，走了。

一家三口在家裏長吁短嘆，商量著要去哪裏借點錢。這周圍的鄰居都只是尋常的農家，誰家能夠拿出幾百兩銀子呢？能拿出幾兩或者幾十兩的，都算得上是闊綽的人家了。可是，誰又愿意將錢借給一個賭徒呢？

忙活了整整兩天，母女兩人也沒借到哪怕是一兩銀子。摸著已經走得酸痛的腿，清了清因為說了太多哀求的話而變得沙啞的嗓子，劉嬸對劉大齊道：“銀子我是借不來了。等到過完了年，你就去鎮上看看有什么招工的地方，你去賺幾個錢吧。就算是咱家的房子和地都沒有了，咱們也得活下去啊。”

劉大齊平時好吃懶做，一聽到干活，總是躲得比誰都快。不過現在情況所迫，他也知道，如今家裏落到如此境地，都是因為他自己的問題。所以他也沒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

劉嬸也便沒有再說什么。畢竟不管家裏的情況怎么樣，日子還是要一樣的過下去?？偛荒苷f因為房契和地契都被押了出去，就要家破人亡，日子都過不下去了吧。再說這眼看著就要過年了，總不能一家子悲悲戚戚，靠流眼淚度過吧。

不管怎么樣，在這個世界，新年就是一年中最重要的節日。哪怕是無家可歸的乞丐，在這一天裏也要吃些好的。

劉嬸咬了咬牙，拿出自己的為數不多的幾件陪嫁首飾，又將家裏唯一值錢的紅木柜子一起當掉了，這才換回了十兩銀子。她再也不敢將錢放在家裏藏起來，只能一直貼身收著，就怕她那不爭氣的丈夫將錢再次偷走了。

這年過年，大概是劉嬸的記憶中最悲慘的一個新年了。她的丈夫每次想到自家什么都沒有了，都要哀嘆著流眼淚，到最后，都有些瘋瘋癲癲的了。一時說什么再也不去賭了，又一時說當時應該買大不應該買小的……

劉小玉也很傷心。她其實是有自己的小算盤的。她本想趁著這幾年家裏攢了些銀子，條件好了一些，借此將自己的嫁妝多預備些，找一個可心的夫婿，二人雙宿雙飛的?？墒?，現在這樣，反而欠了一大堆的外債，她又沒有什么其他的優點，要是想找個滿意的夫婿，還真是很難啊。

劉家過了一個黯淡的新年，整個家都仿佛籠罩在了烏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