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己
謝遇接到朝廷任命的時候正和萬知州在一起喝茶下棋。
萬知州也是個會享受的人,一到潭州任上,就在后院搗鼓著種了幾篷竹子。今年這么旱的天,在他的精心伺弄下,楞是一片蔥蘢。再在竹林中擺上一張涼榻,旁邊放一座七輪扇。外面烈日炎炎,院裏卻是涼風習習。
此時農忙已過,收成雖然不佳卻也勉強夠用。因為天熱,百姓們也都不愛動彈,平日裏斗雞走狗的瑣事都少了不少。沒有俗事煩心,又有好友一起品茗論棋,這日子過的真是好不愜意。
也因此,來下旨的內監不僅沒有得到預料之中的打賞,連水都沒喝上一口,就被萬知州給打發走了。
也幸好萬知州有著良好的風度,才沒當著內監的面破口大罵。“哪個混賬王八蛋想出來的餿主意,不去,老子不去。愛誰干誰干,老子不去。”
謝遇在一旁尷尬的摸了摸鼻子,他口中的那個混賬個王八蛋,似乎可能是他那個大哥,而大哥之所以想到升任萬知州為荊湖南路轉運使,統管江南七路賑災事宜,似乎可能也是因為聽了自己的舉薦。
謝遇握拳輕咳一聲,勸道,“雖然是份苦差事,但是以萬兄的能力,不在話下,這也算朝廷沒有埋沒人才。等這趟差使做完,萬兄的位置再往上升一升也是有可能的。”
萬知州眼一瞪,喊道,“升什么官!好好做我的知州不好嗎?”喊完又苦哈哈的道,“謝老弟啊,這可真是苦差事啊,外面這么熱,出去一趟熱都要烤焦了,我竟然還要管江南七路,七路,光是幾個州府都跑上一趟都能折騰死我老萬了。”一邊說,一邊伸出手在謝遇眼前比劃了個七。
謝遇打著哈哈,仰著脖子躲過萬知州差點沒杵到他臉上的手,只能換個角度勸解道,“不管怎么說,賑災總是好事,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也是給自己積德了。”
這話萬知州倒是勉強能接受,就是再不能接受,那朝廷旨意都下了,也不能抗旨啊。歪著脖子想了半晌,萬知州頹然坐了下來,斜睨著謝遇,“那你呢?我這一去倒是好辦,偌大一個江南,怎么都能搜刮出點糧食來。再不行我就上金鑾殿上哭去,想來朝廷再苦再窮,就是勒緊了褲腰帶,也會把賑災糧給我湊出來。到時候糧一發下去,百姓自然會對我老萬感恩戴德,然后就等著領朝廷的嘉獎。可你呢?”
萬知州正色起來,“巡查御史,說起來好聽,差事可不好做。常平倉十處九空,這裏面的水有多深,你沒點數嗎?怎么還敢去趟這趟渾水!你不是跟郭錦澄很熟嗎,趕緊讓他給你想辦法推了這差事。”
謝遇笑了,相交這么久,倒不知道原來老萬對自己的底細這么清楚。看來老萬表面上看起來粗枝大葉,實際上心裏門兒清啊,自己沒看錯人。
“就是渾水才好摸魚啊。”
只是點到即止的一句話,萬知州立馬就明白了。此事就是要快,要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慌亂之下才會出錯,才有機會能查出真相。否則等到災情一過,江南官場就會是鐵板一塊,再想撬動就難了。
“可你就不怕那些人狗急跳墻!?你可是去掀那些人老底去的,能相安無事?”照萬知州,哦不,現在是萬轉運使的意思,差事實在辦不好也就算了,可要為此丟了小命就劃不來了。
謝遇斂下笑容,嚴肅道,“古人云,知恥近乎勇,這些人連起碼的廉恥都不顧了,那我就跟他們比一下,看誰更不怕死。”
萬知州看著眼前這個和自己兒子一般年紀的后生,勸退的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畢竟誰在年輕的時候不是這樣一腔熱血,不撞南墻不回頭呢。
久違的豪邁涌上心頭,萬知州突然做了個他自己都沒想到的決定,“罷了,老夫就豁出去了,跟著你干一把。等事情了了,咱們再回來接著下棋。”
謝遇眼睛一亮,太好了,有了老萬的幫助,一定會事半功倍。大恩不言謝,謝遇退后一步,對著萬知州深深施了一禮。
感受到謝遇對自己的感佩之情,萬知州也有些得意起來,伸出手扶起謝遇,兩個忘年好友相視而笑,為正義,為堅持,也為理解。
千裏之外的成都卻是另外一副景象。成都歷來是天府之國,氣候溫潤,水土豐茂,即使是炎炎夏日,隔著厚厚的云層,陽光也有些懶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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