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還沒來得及開口，周熹已經一錘定音，“準奏。”老師，您不要讓朕失望。

郭錦澄也道，“顧相愿意親往，那自然很快便可以水落石出，有勞了。”說著對顧南晟微微行禮。對于關西匪患，郭錦澄早就表示過對吳志云的質疑，只是顧南晟以前權勢滔天，再多質疑都被他強行壓了下去。這一次，郭錦澄很清楚，吉春在朝上揭破此事并不是自己的意思，不過不管是誰的意思，自己都不介意助他一臂之力。

顧南晟冷哼一聲不理他，如果吳志云真有行事不軌，老夫自當清理門戶，要你說什么有勞。可如果是你等想借機陷害，任你們再如何裝模作樣，老夫也不會手軟。

他們三人達成一致，旁人還有什么好說的，事情就這樣定了。

顧南晟是臘月初六走的。從京城到關西有十日路程，照顧南晟的想法，此去不過是把關西軍的賬務驗看一遍，順便犒勞一下將士，要不了多少時間，正好趕在年前回來。

顧南晟走了，相府門口可沒有安靜下來。正是年底官員考評的時候，還有外地官員進京述職的，都少不了要來走動一番。

知道顧相清廉，因此大家送禮都不敢走到明面上，拜會都以清談為主，全靠兩張嘴皮子博取顧南晟的青睞。顧南晟在位時，好多官員府上都專門供養了能說會道，善于吹噓拍馬的門客。一時間，就連學堂學子也不再只專註紙上文章，更註重嘴上功夫。

不過送禮當然還是要送的，雖然顧相為人清廉，可不打通上下關節，疏通好內外管事，又如何到得了顧相跟前。更何況，要是不送好禮，可不止是無法升遷這么簡單，一遭不慎被人在顧相跟前上了眼藥，那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往年因為顧忌顧南晟，大家都是兩袖清風的來，內堂裏一派歌功頌德，風光霽月，臨了年底的孝敬往管家手裏一遞，大家心照不宣，再安安靜靜的走。等到閑下來，幾個心腹管事和排的上號的官員代表私下聚一聚，給今年的賬做個了結，明年這利益怎么分也就清楚了。

今年因為顧南晟不在，大家都少了顧忌，面上的皮一撕，連笑容都多透了幾分真誠。也不用再在顧相面前裝什么高風亮節，那些已在局中的，那些想要入局的，都趁這個難得的機會攀談起來。

送禮的也不用在悄悄摸摸躲在桌子底下，門口專門有人唱念禮單，從早到晚不曾停歇。第一天沒有經驗倒了兩副嗓子，第二天就派了四個小廝輪流。這樣也給那些人提個醒，一山可還有一山高呢，要想出頭，就別吝嗇。

顧禮和許謙端著茶坐在上首，笑吟吟看著眼前這一派熱鬧繁華，儼然一副主人姿態。

這一幕一直持續到小年方才結束。一來按民間習俗，過了小年，就正式進入過年的時間了，這一年的生意、事務也都完畢，每家每戶都要準備過年了。二來算日程，顧相也該回來了。

這天，顧府幾個管事正圍坐在一起，享受這最后的閑暇，突然門外一陣喧嘩。守門的小廝連滾帶爬搶進來，只來得及嚎出一嗓子“大管家，不好了。”已經被人從后面一腳踢翻在地。

隨后是一陣跑動和兵甲摩擦之聲，大管家顧禮正欲呵斥，聽到這響動，也出門來看個究竟。只見一隊著禁軍服飾的武士已經府內團團圍住，迎面一名將軍，手持圣旨，大聲道，“奉圣諭，即日起封查相府，所有人等不得進出，違令者立斬不赦。”說完手一揮，“搜！”立刻有禁軍聞聲而動，向府內各處跑去。

“慢著，”顧禮沒讀過幾年書，連秀才都沒考上，可跟著顧南晟這些年，也見過了不少大場面，“哪裏來的混賬東西，可知這裏是當朝相爺的府上，竟敢如此放肆。去，叫你們統領前來說話。”顧禮平時跟著顧南晟，往大內走動的多，禁軍統領歐陽達跟他也是有交情的。

那將軍聞言橫眉豎目，立刻有武士上前將顧禮按壓跪倒在地。將軍往左上抱拳一禮，“我乃皇上親封禁軍統領韓進，豈可由爾等辱罵。”又道，“不過一個奴才，也敢如此無禮，可見顧南晟對皇上不敬。”

許謙原本站在人群中，此時拖著瘸腿搶上前，行禮問道“韓將軍請息怒，敢問出了什么事，可是有人在皇上面前擅進讒言？等相爺回來，自然分說清楚。”

韓進上下打量他一眼，再轉頭看向堂下站著的一眾顧府管事，這些人被禁軍團團圍住，不僅不懼，還隱有倨傲不屑。當下冷笑一聲，說道，“告訴你們也無妨，顧南晟在關西伙同吳志云謀反，皇上已發兵平叛。爾等如果有顧南晟的罪證，可以趁早呈上來，否則便是罪加一等。”

“什么！”許謙大驚后退，險些被自己的瘸腿絆倒。其他府內眾人也是驚惶失措。只有顧禮掙扎起來，大喊冤枉，“相爺對皇上，對朝廷忠心耿耿，怎么可能謀反，一定是弄錯了。請將軍告訴皇上，一定是弄錯了。”

許謙心思急轉，顧南晟稱霸朝野是不假，但是他不可能會謀反。而且這幾年，自己奉命和吳志云來往頗多，隱隱感到雖然吳志云表面上奉顧南晟為主，可實際上卻有自己的小算盤。就算顧南晟要謀反，吳志云也未必會聽從于他。更有可能，是顧南晟被吳志云脅迫，打著他的旗號造反。

一片混亂中，一對武士抬著十多個楠木箱子越眾而來，箱子一打開，就映出微微的銀光。“將軍，這是從顧管家和其他人院中搜出來的錢財，將士們粗略清點，逾二百余萬兩。”

饒是韓進來之前已經有預想，仍是大吃一驚，脫口而出，“這么多。”說完立刻反應過來，輕咳一聲，道，“仔細清點記錄，封存起來，這些都是罪證。”

剛才還在奮力掙扎的顧禮等人見到這些箱子，一下子癱倒在地。這些都是這段時間收受的財禮，準備在顧南晟回來之前運往自己的私宅的。有了這些銀子，就算是顧南晟回來，也絕饒不了自己這些人。

當即就有兩個人站出來道，“將軍，小人有關于顧賊的罪狀要回稟。”有了人帶頭，其他人立即跟上，此起彼伏的要告發顧南晟的惡行。

韓進面露譏笑，口中卻道，“好，好，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來人，請這幾位去錄口供。”然后對著顧禮等人兇狠的道，“其余人都押下去，好生看管起來。這些人平時吃多了民脂民膏，也該清清腸胃，每天只許給他們一碗飯一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