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在醫(yī)院裏頭待到很晚，才打道回府。我沒回杜微那兒，而是回了我爸媽的家。這地方我住了也有二十年了，可是頭一回覺得，這兒就像個冰冷的牢籠似的，逼仄單調(diào)，讓人喘不過氣來。

我媽沒把手機還給我，所以我現(xiàn)在還是聯(lián)系不上杜微，我也不知道他和我媽說了什么，他又是怎么想的，我媽那番話給了他什么影響。我現(xiàn)在，就是特別想見到他，哪怕只能聽聽他的聲音也好。

我走出臥室，就看見我媽坐在客廳裏頭，茶幾上堆了好幾本相冊，我媽正一本一本地翻看。

我媽抬起頭看了我一眼，沒說話，繼續(xù)低頭看相冊。我走過去，坐在她身邊，問她：“這么晚了您還不休息啊？”

我媽就指著一張照片，臉上露出挺懷念的樣子說：“你看看，你小時候多乖巧多可愛啊，讓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讓你別做什么你就一定不做。”

我苦笑了一下，開口道：“是啊，您說東我絕不往西，您讓我打狗我絕不罵雞。”

我媽抬起頭看著我：“你這話聽著陰陽怪氣的，媽哪次不是為了你好啊？”

我笑道：“是啊，都是為了我好。小時候不讓我和海子他們玩兒，說他們成績不好又愛胡鬧會帶壞我，考大學的時候不讓我去外地，說是考本市的離家裏近，大學的時候我想去麗江玩兒，您也不讓，說我一個人去不安全……您總是在束縛著我牽制著我，牢牢的把我捆在您身邊，要我按照您定下的路走，不準我離開您的視線一步，您干嗎不在我身上栓個繩兒啊？這樣多方便？”

我媽震詫極了，大概是沒想到我會說出這種話。好半天她都沒出聲，過了會兒，才提高了聲音呵斥我：“我那不都是為了你好啊！”

“為了我好，可是您想過我開不開心，高不高興沒有？我想要的不是這種生活！”

“那你想要的是什么生活？和個男人搞在一塊兒就是你想要的生活？”

“我愛他！我想找個自己愛的一起過日子也不成嗎？”

我媽氣得臉都白了，喝問我：“什么情啊愛的能當飯吃嗎？你懂不懂什么叫過日子？就不說我和你爸了，就說你們倆，你們要是真在一起了，往后怎么辦？別人的指指點點你受得了嗎？他受得了嗎？你們倆這樣不會有孩子，到了老了孤零零連個照料的人都沒有，你想過沒有？你怨媽管著你，可是媽管錯了嗎？你還小，不知道什么路能走什么路不能走，媽都是為了你……”

“媽，我不小了！”我大聲打斷了她。

我媽氣得嘴唇都在哆嗦，道：“好，好，你個小兔崽子翅膀硬了，媽管不住了……”

看見我媽這樣子，我心裏也不落忍，就坐在一邊沒再說話。我媽喝了口水，繼續(xù)坐在一邊數(shù)落說教，我頓時覺得煩悶極了。

第二天我和我媽一起去了醫(yī)院看我爸，我爸還沒醒，我媽就坐在床邊照料著。我看了他們一眼，轉(zhuǎn)身想下樓去給杜微打個電話。

結(jié)果人剛轉(zhuǎn)身呢，我媽就問我：“江小健你去哪兒？”

我忙轉(zhuǎn)過頭，對她道：“我去一下洗手間。”

我媽沒說話，就是不那么信任地看著我。

我轉(zhuǎn)身下了樓，走到報刊亭買了張電話卡，到路邊的公共電話亭給杜微打電話。

“杜微，是我。”

“小健，你在哪兒？”

“在醫(yī)院附近。”

“你爸的病怎么樣了？”

“已經(jīng)動了手術(shù)，大夫說脫離生命危險了。杜微，我這兩天可能回不了家，工作上也麻煩你和展凌云說一聲。”

杜微嗯了一聲，開口道：“你好好照顧你爸，別再惹他生氣了，知道不？”

我應了一聲，看了看周圍的街道，問他：“你現(xiàn)在在哪兒呢？想我不？”

“想死了。我在這兒簽字呢。我爸那邊的律師來找我了，讓我在放棄繼承權(quán)合同上簽字……”

他爸做得可真絕，我嘆了口氣，開口道：“沒事，那些東西不要就不要，往后有我養(yǎng)你呢。”

杜微噗嗤一聲笑出來，開口道：“我可不好養(yǎng)。”

我也跟著笑了，我們倆笑了會兒，就漸漸沈默下來，這時候我特別想他，想摸他的臉，看著他的眼睛，想親他，抱他，想得我眼睛都酸澀了。

我吁了口氣，開口問他：“那你往后有什么打算沒有？”

“我這兩天和郊區(qū)那邊的一家鋼材廠談了，凌云有人脈，我有路子，給鋼材廠提供原材料，他們生產(chǎn)好的成品賣到建筑工地上，路子都鋪好了，到時候利潤四六分。”

我對這個也不太懂，但是想想他說的凌云有人脈，大概是說展凌云和那些建筑商挺熟，要給杜微鋪路比較容易吧。說起展凌云，我就問他：“你爸和你這事都鬧得這么大了，展家那邊就沒個什么打算？”

杜微嘆了口氣，開口道：“凌云他爸和老頭子關(guān)系好，要是老頭子想把我往絕路上逼，讓凌云他爸把人叫回去，凌云他爸多半也不會拒絕。凌云在這t市的三處產(chǎn)業(yè)，一處酒店，兩家公司，還都是杜家的產(chǎn)業(yè)呢。老頭子要真想讓凌云回去，凌云也沒辦法。”

“你……那老爺子不會這么絕吧？”

“難說，他當年對我媽……算了，不說這些了，只要我能在t市站穩(wěn)腳跟，其他的就都好辦了。”

我嗯了一聲，這時候我也出來挺久的了，就跟杜微說我得上去了。

“你上去吧，別再刺激你家老爺子了，知道嗎？”

“嗯，你先掛電話唄。”我依依不舍地開口。

“你先掛吧。”杜微的聲音裏頭帶著笑意。

我回了病房門口，推開門就看見我爸居然已經(jīng)醒了，正躺在床上讓我媽給他讀報呢。我吃了一驚，問我媽：“爸沒事了？”

我媽看了我一眼，開口道：“剛才大夫過來了，說人還得觀察著，怕他這病情反覆。你要是別氣你爸，就什么事都不會有。”

我訕訕笑了一下，小心地走到我爸床邊。結(jié)果我爸看見我，一下子就激動了，我媽忙把我拉開，讓我到外頭去，接著又把護士叫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