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神醫(yī)徐徐收回按在慕湛霄脈搏上的手,沈吟道：“月宛火器果然厲害，其中還摻了毒物,幸好王爺提前服下了清益丹，強(qiáng)行運(yùn)功護(hù)住了心脈。”

慕湛霄道：“情況到底如何,神醫(yī)但說無妨。”

陸神醫(yī)拈須頷首,“脈息沈重，有已入膏肓之象。我也只能盡力一試。”

慕湛霄撐起抱拳，“多謝神醫(yī)。”

***

熙旻領(lǐng)陸神醫(yī)出房取藥。湛霄揮退左右緩緩走近一簾之隔的內(nèi)室，歸旋靠在紗幔低垂的錦榻上，見他進(jìn)來伸出手,虛弱蒼白的臉上綻出一朵明媚的笑容。

湛霄走過去握住她的手柔聲問：“方才的話都聽見了？怕不怕？”

歸旋道：“怕倒不怕，只覺有些遺憾。”

湛霄眼眸稍稍一黯,略微苦笑道：“許多年前你便等著我放下俗務(wù)帶你一起游歷江湖,可到了如今也未曾實(shí)現(xiàn)。阿旋，若我們能僥幸渡過這一關(guān)，無論如何我會帶著你離開京城，你想去哪裏我們便去哪裏。”

歸旋搖了搖頭，“我說的不是這件事，我是說這輩子我待你還是不夠好。離家的那八年也就罷了，這朝夕共處的十幾年我也算不得一個好妻子，讓你一個人承擔(dān)那么多事，卻連個說心裏話的人都沒有，讓你總是一個人那么寂寞、那么累，而我做的不過是動不動自以為是得翻舊賬鬧性子。”

湛霄眸光深邃而觸動，唇角卻露出溫柔無比的笑容：“誰說你做得不好？這十幾年你來都是靖王爺?shù)馁t妻，只有翻舊賬發(fā)脾氣的時候才是在乎慕湛霄的楚阿旋，我最喜歡不過了。”

歸旋忍不住破顏而笑，淚水泫然欲滴。

湛霄擁住她，“好了，別哭，沒關(guān)系，真的沒關(guān)系。”

楚歸旋緊緊抱住他失聲痛哭，“對不起，湛霄哥哥，我怎么能把你忘了！怎么能把你忘了……真是白白重活一世……”

他輕輕撫著她的頭發(fā)，閉目無言。

歸旋忽然覺得胸口激蕩幾欲窒息，她不由一驚，知道這是湛霄心潮起伏引起內(nèi)傷震動，忙定下心緒拉他躺下，“你好好歇歇，我去給你倒杯水。”

“不用，”他拉住她低緩道：“就在這兒陪我說說話。對了，阿旋，你為何說重活一世？”

歸旋頓了頓，拭去眼淚緩聲說道：“湛霄哥哥，我有件事要告訴你，或許你不會相信。”

他彎了彎唇角，“先說來聽聽。”

“……其實(shí)，這不是我第一次嫁給你……”

***

塵封的宿世娓娓道來，歸旋靜靜靠在他的肩上問：“湛霄，你是不是覺得很荒唐？”

湛霄沈默良久道：“也不算荒唐，一切其實(shí)也有跡可循。”

歸旋不禁怔然。

“我一直便奇怪你成親之后怎會忽然變得如此賢惠乖巧，原還以為你進(jìn)了門便會鬧得婆媳不合雞飛狗跳。”

“你！”雖然他說得很對，可也不用這么直接是不是？

看著她瞪起的眼睛，湛霄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道：“若不是因?yàn)樯弦皇赖慕逃?xùn)，你我只怕依舊一個沈悶，一個驕傲，生生變成一對怨偶，豈會像今生這般傾心相悅，如此說來上蒼真待你我不薄。”

“可是，雖然曾經(jīng)很好過，可后來還是搞砸了……”

“阿旋，若佛祖告訴你重活一世你會淪為棄婦為我拋棄，你可還愿重活一世？”

“愿意，只要能換你重生，即便最終為你所棄我也心甘情愿！”

“那你告訴我，若再給你一個機(jī)會，那一夜你還會不會毀容斷情絕裾而去？”

歸旋不禁茫然，過了許久，她道：“會的，我想我還是會。”

湛霄輕輕一笑道：“所以，所有的事情一樣還是會發(fā)生，沒有什么后悔和遺憾。你已經(jīng)盡力待我，一切皆是命運(yùn)和你我性格使然。我不怪命運(yùn)多舛，只感激它把你帶到我的身邊，對我而言這就足夠了。”

歸旋埋首在他懷中梗咽道：“可是我不甘心！我這一世原本是該來還債的，誰知又欺負(fù)你了，又欠了情債。佛祖爺肯定在耍我！”

湛霄又好氣又好笑，拍拍她的后腦勺道：“不許胡說，小心佛祖聽見生氣了。”

“哼，我才不怕了，最好他多耍我?guī)状危屛疑朗篮湍阍谝黄稹！?

“生生世世和我一人你不厭？”

“才不會呢！每一世我們都會遇見不同的人和事啊，下輩子我可不會再被你弄得只生兩個孩子，至少得生……六個！”

“六個？”湛霄有點(diǎn)錯愕。

歸旋眼波流轉(zhuǎn)斜乜著他：“怎么，你不行？”

他笑了起來，“我不行？”

***

兩人便這樣漫天地談著，許是困極不覺睡去。

楚歸旋再睜開眼睛，天色已經(jīng)亮了，陽光透過輕彩敷金的紅綃百子帳照進(jìn)來一片朦朧……等等，不對勁，怎么會這樣？！

楚歸旋猛然坐起身來，身側(cè)的慕湛霄已經(jīng)不見蹤影，眼前是一片明艷凌亂的紅，鴛鴦?wù)怼堷P被和隨意丟放著的喜服，帳外隱隱還有一對已經(jīng)燃盡的紅燭。她用力掀開帳子，正好看見對面的房門被輕輕推開，一個驚喜的聲音傳了過來：“小姐，你醒了——”

楚歸旋楞楞看著走進(jìn)來的兩個少女猶如墮入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