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知道了。”

劉夫人抱臂站在李存審對面臉色如霜，這個四十多歲的女人不很高，站立時腰身卻極其挺直端正。她的五官輪廓并不十分柔和，身上也沒多少首飾，一件暗紅色襖子搭在藏籃色麻布衣裙外格外顯得凜然干練。

“我會將此事轉告大王，之前你且照常行事，幽州再有什么新消息，速來報知于我?！?

劉夫人是代北的女人，即使說漢話時也從來不自用賤稱。李存審看她暗自沈思就要拱手告退，這時她突然叫住了李存審。

“阿存啊，” 她叫的是李存審的小字，聲音卻仍然冷硬：“說實話，我從來沒喜歡過男人，他們有太多特權，卻從來不知道珍惜，”

有些訝異劉夫人竟會對他說這些，李存審楞了。

“但現在我的想法有些改變了，”她說：“還真是沒有人能為所欲為的啊。”

又沈默了片刻，劉夫人才又開口，她沖李存審點了點頭露出一個笑容：“你是好的，你總能把事做的不錯。”

….…

公元八九七年

初，李克用取幽州，表劉仁恭為節度使，留戍兵及腹心將十人典其機要，租賦供軍之外，悉輸晉陽。及上幸華州，克用征兵于仁恭，又遣成德節度使王镕、義武節度使王郜書，欲與之共定關中，奉天子還長安。仁恭辭以契丹入寇，須兵捍御，請俟虜退，然后承命。克用屢趣之，使者相繼，數月，兵不出。克用移書責之，仁恭抵書于地，慢罵，囚其使者，欲殺河東戍將，戍將遁逃獲免?？擞么笈?，八月，自將擊仁恭。

……李克用至安塞軍，辛巳，攻之。幽州將單可及引騎兵至，克用方飲酒，前鋒曰：「賊至矣?！箍擞米?，曰：「仁恭何在？」對曰：「但見可及輩。」克用瞋目曰：「可及輩何足為敵！」亟命擊之。是日大霧，不辨人物，幽州將楊師侃伏兵于木瓜澗，河東兵大敗，失亡太半。會大風雨震電，幽州兵解去?？擞眯讯笾獢?，責大將李存信等曰：「吾以醉廢事，汝曹何不力爭！」

…………………

一出征幽州就開始喝酒，爛醉了一路的李克用在回程時終于不再沾酒了。

清醒無疑是一件痛苦的事，清醒就代表著要面對自己干過的所有蠢事。李克用有些想不通，當初他是為了什么一定要鏟平高氏的，他就那么信任劉仁恭嗎？

事到如今全是他一手釀成的，養了劉仁恭這個餵不熟的畜生，剛吃肥了就反咬他一口。而這只是其一，去年魏博新敗，從此跟羅紹威結下了梁子，河中勢力已大的朱全忠一邊忙不迭的準備借路魏博吞并他北面圍墻的鎮定二州，一邊在他的南方門戶澤潞地區爭奪激烈?，F下天下實則兩分，朱全忠占了三分之二，要有人設一個賭局他都不會在自己這邊下註。

難道又要逃亡了嗎？

這是他心裏漸漸滋生，不敢對任何人說的想法。他知道只要他稍一示弱便軍心離散，到時候肯定會立刻被群起攻之死無全尸。

他開始沒有節制的狂喝濫飲，讓自己除了出征策劃時之外從來不處于清醒狀態——事實上他甚至在很多出征的時候都在喝酒，這就是另一個他不能對任何人說起的事實了：清醒時他覺得軟弱。

他老了，大概也沒多少年好活了。

他肯定在什么地方看著自己發笑，李克用想，他是應該笑的，當他知道自己在死亡即將來臨的時候，在這么多年拼殺征戰爭強斗狠之后，才發現自己唯一真正擁有過的只是回憶。

名望，勢力，榮譽，為了這些兩眼一閉就漆黑一片的東西，他居然交換了他真正有價值的最珍貴的所有。

他不會原諒自己因為他從沒責怪過自己，是李克用自己不能原諒自己：當他人生的路程接近終點時陡然回望，他承認自己是一個愚蠢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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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都塔爾的弦聲還在陰山下錯落，這個兩根弦上翻飛出雪山皚皚，長空湛藍，草原廣闊的樂器還會一直流傳下去。它的弦上會永遠盛開不謝的情歌，沒有任何人任何事任何情況能停止它的歌聲——甚至在那個沒有人敢唱情歌的年代，那首最優美感傷的調子就是從這把琴上彈出來的，是的，我是在說“花兒為什么這樣紅”。

所有在我和我的時代前的朋友，我也肯定你曾經跟著這把琴唱過，真的，你的童年沒有唱過“達阪城的姑娘”嗎？——這個歌聲來自抗戰時期蘭州城下向西北運送蘇聯援助的新疆車隊司機，那個在天山下的勞改營裏挖石頭時還寫歌讚美女獄警的一把吉他走天涯的老頭，他也愛這個樂器的聲音。

我希望你也喜歡它。

然后讓我們繼續講這個故事……

作者有話要說： fortune, fame, mirro vain, gone insane, the memory remin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