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怎么跟喝醉了酒似的？”在晚上回了房間后，羅福斯一臉困惑地問，“你這一整天下來，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去了。”

“沒什么，開心而已。”藍提斯繼續(xù)笑著回答，“人嘛，一個月總有那么幾天會心情高漲。”

“我記得這句話的原話是‘人一個月總有那么幾天會心情低落’才對。”羅福斯立刻戳穿了他，“你就算糊弄我，也得挑個精明點的理由吧？不過就憑你那還沒我巴掌大的腦袋瓜，估計也想不出什么好理由。”

“我發(fā)現(xiàn)你說話越來越狠了，羅福斯。”藍提斯做出一副心痛至極的表情，“上帝要是知道他忠實的信徒竟然這樣貶低自己的伙伴，該有多難過啊。”

“得！別跟我唧唧歪歪。”羅福斯揚手就在他腦袋上拍了一下，“偉大的上帝明白適當?shù)拇驌粲幸嬗谌诉@個道理，你要是不愿意說就算了，反正是笑又不是哭，沒什么大事就行。”

藍提斯笑著點了點頭，“那我出去了。”

他當然知道羅福斯是在關(guān)心他。他這位看起來不怎么正經(jīng)的兄長，其實心裏比任何人都要溫柔。藍提斯站在甲板上他常去的那個位置，舒適的閉著眼，一邊吹著海風(fēng)一邊這么想。

當安德烈慢慢地邁著步伐走到他身邊的時候，他也沒睜眼，只道了句晚上好，就繼續(xù)微笑著享受到了這個季節(jié)已經(jīng)不再寒冷的，正撲面而來的溫和海風(fēng)。他感受著風(fēng)，胡思亂想著，忽然就覺得心情完全開朗了起來。

他維持著這個狀態(tài)過了很久，安德烈一直都沒有出聲，如果不是因為他們站得很近，還能聽得見他的船長均勻的呼吸聲，藍提斯都要以為他已經(jīng)離開了。

睜開眼睛后，藍提斯發(fā)現(xiàn)安德烈正靜靜地註視著自己，而自己深埋在胸膛裏的心臟再次快速地跳動了幾下，像是要沖破身體，從喉嚨管跳出來一樣。

他看著安德烈望向自己的目光，根本移不開視線。

“雖然還找不到原因，但我今天真的高興透了。”藍提斯盯著船長那雙顏色濃郁的眼睛，慢慢地說，“您和凱瑟琳小姐好像也是。”

安德烈還是沒有說話，也沒有收回目光。他用雙手的手肘撐住護欄，左腳輕輕地鉤住右腳，將整個人的重量都放了下來，全部倚靠在身后的船殼內(nèi)側(cè)上。藍提斯還註意到，他今天沒有戴那頂所有人都認為十分好看的船長帽，甚至連外套都沒有穿，唯一能夠象征他身份的，就只有那雙由珍貴皮毛制成的靴子。

“不過我好像不是因為那幾大箱財寶而感到高興。這真奇怪，以前每一次看著到手的寶貝，我都會覺得興奮。那些東西裏有來自皇家貴族的，有來自向您這樣的商人的，也有直接來自正在開發(fā)的礦場的，或者某位收藏家的。每一件都會讓我覺得興奮，可是今天我只是在開箱子的時候感到開心而已。”他繼續(xù)說，“說句實話，先生，我那時是完全有能力順走您幾樣?xùn)|西，而不被您和凱瑟琳小姐發(fā)現(xiàn)的，”他抖著肩膀笑了幾下，“不過我完全沒有那個打算，也許是因為我現(xiàn)在有了新工作的緣故......也有可能是因為就算有再多的財物，我也沒辦法將他們送回法蘭西——我這么說可沒有難過的意思，我只是之前聽了那位叫桑塞爾的先生說的幾句話，忽然有一種直覺，覺得我母親現(xiàn)在過得應(yīng)該沒我想象中那么糟糕，所以松了口氣而已。”他停頓了一小會兒，又說：“本來我還有很感興趣的事情，但是我現(xiàn)在又不太想問了。”

他們今天在甲板上停留了很久，藍提斯一直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話，他保持著臉上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比往常更加渴望的，更加期待的，更加克制不住的，註視著安德烈眼睛裏所有的情緒。

而他的船長，自始至終都沒有說過哪怕一句簡短的話語。

那艘海盜船一直跟著他們到了英格蘭的邊境，才依依不舍地掉頭離開。桑塞爾走之前甚至還還站在甲板上小幅度地揮著手，滿臉矯情做作的委屈。惡心到凱瑟琳要拿東西扔他的時候，才大笑著跳上他自己的船。

“這個腦子不正常的家伙！”凱瑟琳氣呼呼地抱怨了一句，再橫了身邊的亞文一眼，“我說你，這么多年了你怎么也不管管他？看他那見鬼的性格，遲早有一天要被人頭朝下扔到海裏去的。”

“就算您這么說，我也無能為力啊，我的小姐。”亞文聳了一下肩膀，“我已經(jīng)試過了，一腳把他踹到海裏去這種事，但事實證明他就算被扔下去，還是會自己爬上來，所以我認為這個方法不太可行。”

“真受不了你們。”凱瑟琳搖了搖頭，然后大踏步離開，“馬上就到港口了，你先好好休息吧——看在這段時間你這么受累的份上。”

“很榮幸能得到您的關(guān)心，女士。”亞文回答了一句。

然后他朝藍提斯走過去，湊到他耳邊小聲說：“下船后跟我一起走，我已經(jīng)跟你的水手長打過招呼了。”他說完后，對藍提斯溫柔地笑了一下，就轉(zhuǎn)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