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日,父皇讓胖太監(jiān)來宣靡音去耀明殿。那里沒有平日的大臣們喧鬧，靜的就好像那時的夢境。屋中擺放的是不是龍涎香,而是更馥郁的沉香。

胖太監(jiān)說：“皇上，五皇子帶到了……”

父皇擺手,胖太監(jiān)就彎著腰退了出去。順便識相的把從內(nèi)室到外殿的大門都關(guān)好了。

父皇坐在龍椅上，手旁的奏折堆得有人高了。他放下手中的那本，見靡音還站在殿中，便喚：“音兒。過來坐。”

龍椅到底有多大？前幾年坐在父皇腿上的時候，靡音只是能將雙手剛剛好搭在扶手上。而現(xiàn)在，父皇靠在一旁的扶手上，靡音仍然能坐在他旁邊。他對龍椅的熟悉程度,就好比自己屋中的床榻。有幾個雕花,有幾個云朵，哪個龍須是搭在龍爪上的，哪個鱗片上有自己的指甲痕跡都一清二楚。耀明殿是玄冥宮最莊嚴(yán)的地方，也是禁地,沒有皇上的傳喚,任何人不得進入。可是在別人不知道的時候，父皇總是有各種辦法讓他進來。至于桌上那些奏折，總是隨意的放著。甚至還有靡音執(zhí)筆替他書寫的時候。可惜在別人眼中大不敬到死一百次不足惜的事情，對靡音來說根本毫不在意。

父皇丟給他一個折子，說：“姚丞相門下今年遞了二十八個折子，其中只有三個是他親自送到朕手上的。而意思都是一個。”黑色的錦緞包著上好的玄紙，字跡如姚丞相那個人一樣,圓滑卻有力。姚丞相大概五十左右，前幾年見他時，在耀明殿舌戰(zhàn)幾位大臣，鋒芒畢露。可是最近，已經(jīng)凡事都靠自己的門生，日益謙和溫順了。當(dāng)然這種老頭子，是越老越可怕，畢竟他是桃花眼的外公。比小狐貍還老奸巨猾的老狐貍。

其實靡音不用翻，就知道那老頭子打的什么主意。只是如果不動動那厚厚的本子，也不知道該用什么動作和表情面對父皇。回到宮中就不能像出門在外那樣幾乎形影不離，也可以暫時減少了靡音對于那個夢的畏懼。因為太逼真，所以現(xiàn)在看到父皇的臉都會下意識的不平靜，唯恐夢境成為真實。

姚丞相要說的無非是祖宗舊制，說五皇子延遲出宮建府是不對的。其實不過是怕夜靡音借這個機會一躍成為太子，畢竟只有太子才能滿十五歲以后依然留在玄冥宮內(nèi)居住。靡音佯裝看完，說：“被皇后的話刺激了嗎？”

父皇說：“他只是投了個石子探探路而已。成了，自然如他所愿。不成，也可以拍拍馬屁敷衍了事。姚世勛的位子坐得太久太穩(wěn)久，也開始和朕玩起這種把戲來了。”

靡音說：“那你打算怎么做？”

父皇支著臉頰的動作和無觴如出一轍，卻有不同的感覺。他微笑著說：“你十五歲生辰將至，他只是怕朕立刻立你為太子。既然這樣，朕就如他所愿。”

靡音說：“那你打算立誰？”現(xiàn)在除了自己，只有夜釋修和夜摩雅有這個資格。小六小七都還沒有名字，不合夜國的規(guī)矩。

父皇說：“嗯。就看看這段日子，誰得朕歡心吧。”明明是夜國最大的事情，卻被用這種輕描淡寫玩笑一樣的語氣說出，不知道他們聽見是覺得高興還是悲哀。

靡音說：“皇后不會置若罔聞，這個靶子要有犧牲的覺悟。”無論是誰，皇后都會阻撓他。但是小六的性格，要坐上皇位，實在有些困難。一旦她有所行動，就是動搖自己根基的時候。可是“太子”這個名字，本身就代表著危機重重。

父皇說：“無論夜釋修還是夜摩雅，都不會坐以待斃。”

靡音說：“那我現(xiàn)在就得準(zhǔn)備給我未來的王府選址了……”

父皇拿出一面腰牌，說：“用它出入玄冥宮。到外面要小心。”

靡音收起腰牌，覺得這次的對話和以往的有些不同，可是又說不上哪里不一樣。該說父皇的態(tài)度不夠親昵嗎？或者他說話的內(nèi)容太正經(jīng)？總覺得哪里不對。

沉默不知道持續(xù)了多久，靡音才注意到一個本來應(yīng)該更早發(fā)現(xiàn)的事情。這個人，不是無觴。雖然語氣動作都很像，連那個支著臉頰的動作都惟妙惟肖，但是他身上只有濃濃的沉香味道。而不是無觴身上的冷香。靡音沒有發(fā)現(xiàn)只是因為對耀明殿這個氛圍太過在意，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夢境里，反而失去了最早洞察“父皇”身份的機會。難怪這個“父皇”連手臂都沒有搭在自己身上……

做無觴的替身，必然是精挑細(xì)選。而且身后的暗衛(wèi)也不會不知。要是隨便對自己有些親昵舉動，估計也就活不久了。

靡音想通了，就起身告退。

無觴不知道去哪里了，這是靡音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替身。如果他在玄冥宮，甚至在夜都，都不會讓一個替身來告訴自己這些事情。八成已經(jīng)去了其他國家吧。靡音出門看到胖太監(jiān)，他正在不遠(yuǎn)處的長廊乘涼，似乎也沒有想到靡音這么快就出來了。看到五皇子，馬上擦了擦額頭上冒著油光的汗水，快速的移動過來。那種說是走太不穩(wěn)，說是跑又太難看的姿勢，靡音只能說他是移動了。

“五皇子，您這么快就出來了……”胖太監(jiān)笑容可掬，可是內(nèi)心卻膽戰(zhàn)心驚。皇上要是見五皇子，沒有個把時辰是不會露面的，怎么今兒這么快？難道吵架了？不可能啊……這么多年也沒看過五皇子和皇上有這種時候。胖太監(jiān)心里想了一千個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