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醉玉的疑問來得快去得也快，等他回到小院打開元驥留下的信，那些沒頭沒腦的問題早被他拋到九霄云外了。

確實如元驥所謙虛的那樣，并不詳細(xì)，但已經(jīng)足夠。

賀樓生活在陵江附近的一個小村莊，無父無母，被村裏一個瘋婆婆收養(yǎng)。婆婆身體不好，靠藥續(xù)命，賀樓從很小的時候就跑碼頭、賣雜貨，為了多賺一點錢，什么臟活苦活都干過。他年紀(jì)小又嘴甜，前幾年還沒現(xiàn)在這么惹眼，唇紅齒白臉頰圓圓，走街串巷賣些胭脂水粉，姑娘們看他可愛，總會多照顧他生意。

靠著四處奔波，他勉強補貼家用，雖然過得緊巴巴，但勉強也能過下去。

可就在三年前，婆婆病情加重，開支一下加大，藥錢變成了個天大的窟窿，賀樓拼命補啊補，就是補不上。于是那年，他簽了一份賣身契，把自己五十兩賣給了陳家當(dāng)書童。

書童這個名頭，說出去好聽，但當(dāng)?shù)厝硕贾溃惗俦┡俺尚?，尤以折磨下人為樂，動輒鞭打叱罵，他身邊的人簽的都是死契，防的就是哪天打死人，不怕麻煩。

賀樓簽的也是死契，每年從府中運出的尸體能在亂葬崗摞成一座小山，賀樓第一年沒死，第二年沒死，第三年竟然還沒死。

外人稀奇得不行，都說二少手下留情了，只有府中人知道，不是這么回事。

陳二少這個人吧，多多少少有點大病，病在腦子裏。

他靠折磨下人取樂，但他又不喜歡折騰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非要下人們給點反應(yīng)，要努力掙扎，越掙扎他越興奮，越興奮下一回折騰人越狠。賀樓就是那種他喜歡的「帶勁兒」的，像只牙口鋒利的小狼崽子，被踹進(jìn)了蟲蟻窩，就一聲不吭地往上爬；拿鞭子抽他，他絕不會任打任罵，一定滿府亂竄；若是將他綁起來再打，還會被他吐口水。

賀樓三年沒死，純粹是他骨頭硬。但凡給他留一口氣，他憋一會兒，便又能撐下來。

晏醉玉臉色不太好看，頭疼地揉揉眉心，過了一會兒，才抽開第一張，繼續(xù)看。

關(guān)于留府郎中那件事，陳家可能是封鎖了消息，能查到的并不多，只知道那個郎中在陳家多年，跟賀樓關(guān)系不錯，每回賀樓被折騰到奄奄一息，都是他來送藥。陳二少三個月前斷了一條腿，不知道是不是賀樓干的，除此之外，還有一件值得註意的事：陳家二房的老太爺，也是三個月前，大病一場，到現(xiàn)在都沒恢覆。

這其中因果，恐怕錯綜覆雜。元驥在信中留言，說等叩仙大會回來，再好好查查，給他半月，就算陳家封鎖消息，他也能查個水落石出。

把最后一個字看完，晏醉玉沈沈地吐了口氣，舔后槽牙的時候，總感覺后槽牙格外癢。

兩天之后，他出發(fā)前往墨山。打造新弟子的兵器不是什么大事，原本并不需要扶搖仙尊親自出馬，掌教可能這兩天被他慪得有點瘋魔，非要給他找點事干，就見不得他閑著。

墨山效率很快，訂單好幾個月就開始準(zhǔn)備，晏醉玉只是過去走個過場，交接一下。鑒于他是叩仙大會單獨發(fā)帖鄭重邀請的人，掌教還是算好時間，理論上來說晏醉玉御劍的速度比仙鶴快很多，交接完再趕來綽綽有余，奈何中途耽擱了一下，途徑一個城鎮(zhèn)時遇妖物作亂，晏醉玉蹲守了幾天，等抵達(dá)時，叩仙大會已經(jīng)進(jìn)行到第四日。

眾仙士環(huán)坐高臺，扶搖仙尊地位頗高，叩仙大會設(shè)有單獨的位置，正在最前面，此時賽會正進(jìn)行到關(guān)鍵處，晏醉玉不想招眼，悄沒聲息地從后面繞過去，跟元驥擠。

他順手從面前的桌案上提了串葡萄，一邊吃一邊問：“現(xiàn)在情況如何？”

元驥給他讓出位置，手裏團(tuán)著把瓜子，相較在場其他聚精會神滿面凝重的仙士們，他簡直愜意得不行，“中后期，已經(jīng)開始爭奪十方臺了，應(yīng)該過不了多久就有結(jié)果?！?

眾仙位置的中央，是一大片空地，離地丈許左右，漂浮著一座山的樣貌。

那是一件特殊的仙器，名叫「不羨山岳」，不曉得哪位牛人鍛造出來的，內(nèi)有靈氣充沛的空間，不僅可以容納活人，還可供修士施法掐訣。不羨山岳每回開啟，內(nèi)部景致都會換上一輪，有時是綿延無邊的草地，有時是干燥炎熱的沙漠，不過很明顯鍛造它的主人更喜歡連綿的群峰，地形覆雜的山岳出現(xiàn)的概率遠(yuǎn)比旁的大。也是這件仙器出世后，仙門才有了叩仙大會的設(shè)想。

叩仙大會，大致能分三個階段。前期混戰(zhàn)，仙門提前往仙器內(nèi)置入足量的靈牌，不羨山岳開啟后，靈牌會隨機掉落在各處，需要參會的弟子細(xì)心尋找，靈牌有真有偽，肉眼無法辨認(rèn)。只有等十方臺出現(xiàn)，足量的真靈牌能讓參會者穿過十方臺周邊的禁制，擁有爭奪叩仙十人的資格，這時就是第二階段了，也是混戰(zhàn)，十方臺內(nèi)部混戰(zhàn)，圍在四周想撿漏下黑手的，也在混戰(zhàn)。

十方臺出現(xiàn)的時效為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后周圍的禁制變?yōu)榉怄i，不能有人再踏足，這時若臺上只剩一人，則此人順利進(jìn)入決戰(zhàn)，若是有兩人甚至更多，視作無效。

第三階段就是叩仙十人兩兩對戰(zhàn)，爭個高下，太過正經(jīng)，反倒沒前兩輪有意思。

晏醉玉吃了兩顆葡萄，酸得牙疼，他默默把葡萄放回去，從元驥手裏搶瓜子，看了兩眼中央空地上縮小版的不羨山岳，上面間或還有巴掌大的人影在疾馳奔跑。

“他們表現(xiàn)怎么樣？”

“什么他們？這次來的弟子你認(rèn)得幾個？想問賀樓就直說?！痹K不客氣地拆穿他，不知想到什么，有點慨嘆，“實話實說，雖然實力不行，但很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