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過不去了，東南邊被漢軍攔腰截斷，龍將軍的人馬全被沖散了！”項羽帶著凌展趕到東側(cè)大營的時候，那邊已是一片火海，殺聲震天。于是立刻調(diào)轉(zhuǎn)馬頭往偏南方向走，卻遇到被截殺回來的一小撮楚軍，丟盔棄甲混亂不堪。答話的是個年輕的士兵，他年紀不過十七八，一雙大眼睛裏堅強大過恐懼。他手裏的長矛斷作兩截，衣甲破損，裸露在外的肌膚上血淋滴答。

東側(cè)大營的最外環(huán)，是龍且部署的最精強一批部隊。能被輕易沖破防守的事實，似乎正在向項羽無聲得證明，這支隱藏在滎陽的神秘援軍是多么的可怕。項羽低頭看著那個小士兵，心裏一陣酸楚，他將自己的披風(fēng)解下親自披在少年衣不蔽體的碎甲外：“你們，都是楚國最勇敢的戰(zhàn)士，都振作起來——跟我一起突圍出去！”

當?shù)谒念w腦袋從凌展眼前冒著血漿斜飛出去，凌展才發(fā)現(xiàn)項羽的動作漸漸有些遲緩。如他般以一敵百驍勇善戰(zhàn)，畢竟也是血肉之軀。負傷在前，又要顧及到自己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累贅，著實有些捉襟見肘。

凌展突然想起韓信曾對他說過，縱然他無半點武功修為但憑借著這幅精強的體魄只要加以努力，練就幾招防身是不在話下的。怪自己一直偷懶，書到用時方恨少。

“主公，往背山走吧！”黎明來臨之際，凌展看得清楚，那是迎著東方魚肚白一同泛在天邊的漢軍鐵騎。一個大大的彭字映在旗幟上，高頭大馬上的將軍仿佛沐浴著晨風(fēng)走出器宇軒昂的天地。征途的疲敝擋不住他們勢在必得的殺氣。

“是彭越？！”項羽吃驚一下：“他的人也撤了回來？”

“看樣子是緊隨我們從淮水西側(cè)趕過來。”凌展不得不承認的是，這一次從頭到尾還是入了劉邦的圈套。張良…果然還是你計深一籌啊。凌展心想：連自己都可以算計進去的人，誰能打敗他呢？

項羽望著身后越來越少的人，咬咬牙調(diào)轉(zhuǎn)馬頭：“往回！”

“無論是東方還是南方，大片平坦的沙場已被漢軍控制了最有利的據(jù)點。”凌展緊跟著項羽，無奈騎術(shù)有限，只能整個人難看得伏在馬背上。一方面可以減少被流矢擊中的概率，但最關(guān)鍵的是他可不想莫名其妙得被馬掀下來。當年與項羽初識的時候，就是那匹亂發(fā)情的驢子惹的禍…只是那時，他怎么都不敢想有一天事情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原來人生中的每一個選擇都會成就為蝴蝶效應(yīng)，這定律不僅適用于現(xiàn)實生活，也適用于穿越。

“背山畢竟是山地，隱藏逃匿都有利。”凌展叫道：“從東北的山坳往下，繞過臨邑就是陳下了。”

項羽不再答話，手中霸王槍一挑，甩開一具新掛的尸體。幾點鮮血濺上凌展的腮，冰冷透著腥氣。

繞至背山腳下之時，太陽已經(jīng)完全升起來了，露水在晨曦中泛著略帶血色的光芒。凌展數(shù)了一下隨行的軍士——只有一百二十余人，其中傷殘占了三成。

“你——過來一下！”項羽下馬，叫來一個士兵，看他的打扮應(yīng)是軍隊中負責(zé)傳令的人員。“你換下軍服，從小道盡快繞回成皋。”項羽解下自己的一塊令牌：“令大司馬海春侯曹咎放棄成皋直接取道陳下。”

那傳令兵正中一點頭，忽然欲言又止。項羽這才看到隨行突圍的將士們幾乎步行而出，并沒有多余的馬匹。

“騎我的馬去。”項羽牽過烏騅，忽然腳下一個蹌踉，鮮血狂瀉在地。

“主公！你先坐下——”凌展驚道：“我這裏有傷藥…。”

“你從不戰(zhàn)斗，身上也會備著金瘡藥？”項羽看著凌展熟練的包扎手法略有些驚奇。這些藥還是凌展當初在地道中拿給張良用后剩下的，追溯起來源還是當年在中陽裏村樊噲給他的，說是祖?zhèn)鞯囊膊恢斜Ｙ|(zhì)期沒有。這藥性微涼與傳統(tǒng)的金瘡藥不大一樣，除了氣味很刺鼻效果是沒的說。至于包扎傷口，他用的是現(xiàn)代方法…畢竟在學(xué)校的時候曾開展過野外生存訓(xùn)練的課程。

項羽抽著鼻子嗅了嗅：“這藥的氣味很熟悉啊。”

“藥么…都差不多。”凌展說，他一直覺得中藥非常神奇，不管是什么成分什么構(gòu)造，熬出來的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非常非常難喝。小時候他就想不明白，為啥就沒有幾種中藥熬出來跟冰激凌一個味道呢。

“離開彭城以后…”項羽自顧自說著：“留守的將軍王坦曾派人追上我們，只為了告訴我一條消息。”

凌展有種不祥的預(yù)感，手裏的白布不由得勒得緊了些。

“在議事大廳的案幾之下，發(fā)現(xiàn)了一個密道，足有兩丈之寬的空間…裏面有大量的血跡，干糧和金瘡藥。”項羽一邊說著，些許是凌展的雙手有些顫抖導(dǎo)致用力過大，他忽然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咳…那些金瘡藥，就在我懷裏…你要不要看看和你的這種…是否一樣？”

凌展的臉色瞬間煞白，但他故作鎮(zhèn)靜：“主公的意思…屬下不太明白。”他剛剛查看項羽的傷勢，那一刀已傷及脾臟外側(cè)。雖然暫時不至于要了他的性命，但哪怕是一個不懂武功的普通人也是完全可以直搗他傷患之處送他一程的。項羽的話已經(jīng)很明白了，他知道張良當初躲在那裏，也知道此事跟凌展脫不了干系。

項羽盯著凌展的眼睛，一陣咳嗽過后，唇角已染上猩紅。他微閉著眼睛靠著樹干，不再說話。

凌展想，如果項羽執(zhí)意要追究，自己戳他哪個部位能讓他死得最快些…但他眼前閃過剛剛的那一場驚心動魄的突圍戰(zhàn)，項羽救了自己多少次都數(shù)不清了。恩將仇報這種事凌展從來都做不出來，就連以前樓下的貓跟他友善得叫兩聲他都會記得下次帶魚干來回報。凌展有些恨自己的這種個性，太過心軟的人實在不適合生于亂世。

噠噠的馬蹄聲，踏著山路而來。凌展知道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帶著項羽逃跑，何況就只剩下一匹馬。楚軍士兵們端著武器，圍成一團。在他們顫抖的一步步被逼退的過程中，凌展看清楚了最前方的那個人。白色的戰(zhàn)衣，古銅色的盔甲，胯下白馬掌中鈿刀。五尺墨髯朗面星目，雖然身在馬上，凌展依舊可以看得出他結(jié)實頎長的身姿。

“韓大哥…”他輕聲叫道，四面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