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也許是公開表達不滿起了作用，威爾莫茨很快宣布凱文將在接下來的比賽中恢覆首發(fā)上場。隨后威爾莫茨在更衣室訓(xùn)話的時候為自己辯解了幾句，但話裏話外的意思是希望下次球員不要把任何不滿捅到媒體那裏，他先看著凱文，再轉(zhuǎn)移視線對著庫爾圖瓦，隊員們稀稀拉拉地認同了他的觀點，凱文也跟著點頭。不過庫爾圖瓦的臉上全程掛著假笑，凱文心想他又犯什么毛病，但到底還是沒有說什么。

庫爾圖瓦的策略很簡單也很直接，盡管媒體一再強調(diào)他的混血身份，但是這成長在荷語區(qū)的球員顯然更加認同自己的青訓(xùn)出身，他不是個喜歡發(fā)表什么言論的人，但是人們很容易就會發(fā)現(xiàn)他堅定地維護著國家隊內(nèi)同為亨克出身的同伴們，除了這次為凱文發(fā)聲，他也曾經(jīng)公開支持過大衛(wèi)·休伯特和杰勒·沃森等人，雖然凱文認為他的這一系列舉動多半出自于想同主教練威爾莫茨唱反調(diào)。不過這種方式也為他贏得了沃森他們的尊敬，凱文又開始不確定他是不是在上一段國家隊生涯中吸取了什么教訓(xùn)。

總而言之，凱文的表現(xiàn)沒有辜負庫爾圖瓦的力挺，他在對陣馬其頓的兩場比賽中貢獻了一球一助，庫爾圖瓦則與有榮焉。那幾天凱文只要一打開比利時的報紙，就會被庫爾圖瓦對自己的溢美之詞搞得直起雞皮疙噶。這還沒完，凱文父母在現(xiàn)場觀看了比利時主場戰(zhàn)勝馬其頓的比賽后，興高采烈地表示他們接受了庫爾圖瓦家的邀請，一會兩家人要一起聚餐。庫爾圖瓦的父親蒂埃裏在餐桌上發(fā)表了重要講話，他向凱文舉杯，表示亨克球員要互相團結(jié)起來，維護自身的利益。凱文端著氣泡水，瞥了一眼坐在對面的庫爾圖瓦，那家伙可能也跟凱文想到一塊兒去了，連忙舉起杯子表示認同。這頓飯兩家人吃得其樂融融，庫爾圖瓦心情好的不得了，臉上一直掛著傻笑，凱文是被庫爾圖瓦搭著肩膀一起離開的餐廳。

分來的時候庫爾圖瓦夫人同凱文媽媽貼面道別，庫爾圖瓦和凱文站在旁邊，看著家人們依依不舍地交談，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庫爾圖瓦依舊沒放下自己搭在金發(fā)男孩肩膀上的手，這本來沒什么，但是突然的，凱文一陣戰(zhàn)栗，一瞬間仿佛渾身的神經(jīng)元統(tǒng)統(tǒng)聚集到了后脖子上，他感覺到庫爾圖瓦粗糙的拇指指腹正輕輕地摩挲著自己后頸上的皮膚，這樣細微的動作卻有著說不上的狎昵。凱文不知為何，一動也不敢動，仿佛被大型動物拿捏住了命脈似的。雖然整個過程大概只有幾分鐘，但凱文覺得自己的背后甚至沁出了汗水。不過，庫爾圖瓦沒有進一步的舉動，他的爸媽招手叫他的時候，這家伙終于停止了自己隱秘的行為，收回手輕輕拍了拍凱文的肩膀，腳步輕快地小跑向自家的停車位。

凱文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不遠處，直到被妹妹打斷了思緒。

這事沒有后續(xù)，凱文沒有主動開口問庫爾圖瓦想干嘛，那遠在西班牙的家伙也沒有提這事——他依然偶爾來電，詢問凱文最近的生活，并且堅持為凱文的臉書留言評論，營造死黨該有的互聯(lián)網(wǎng)親密互動。他不說，凱文自然也不可能說，他們都很忙，除了訓(xùn)練就是比賽。克洛普不允許球員在場上看手機，凱文平常也是在休息時間跟家人朋友們聯(lián)系，近來肯尼斯交到了女朋友，他現(xiàn)在找到了自己感興趣的事業(yè)，那女孩就是這么認識的，加上本來就已經(jīng)訂婚的尼利斯他們，眼下，凱文有望成為他們小團體裏唯一一條單身狗。凱文的表哥卡雷爾曾經(jīng)好奇地詢問過凱文保持單身的原因，但凱文只搪塞說還不是時候。現(xiàn)在這種問題聽著竟變得微妙了起來，他不想讓這種感覺在大腦裏停留太久，只好想辦法轉(zhuǎn)移註意力。

四月，多特迎戰(zhàn)馬拉加。這是一場歐冠淘汰賽，大黃蜂將在主場再次迎戰(zhàn)這支隊史上第一次闖入歐冠的西甲勁旅，第一回合雙方以平局收場，次回合來到多特主場，凱文聽說多特球迷打算給馬拉加“一點顏色瞧瞧”。比賽當(dāng)天，凱文牽著小球童的手邁入球場時，南看臺緩緩升起一副巨大的氣勢恢宏的tifo，圖案為一名戴著寫有bvb字樣帽子的男人，雙手持望遠鏡目視前方，臉上掛著邪惡的怪笑，圖案下面寫著auf den spuren des verlorenen henkelpotts，意為“追尋失落的獎杯”。威斯特法倫球場以“魔鬼主場”馳名歐洲，大黃蜂球迷死忠眾多，他們聚集的南看臺是歐洲五大聯(lián)賽中聞名遐邇的“黃墻”，主場優(yōu)勢會在這種球迷緊密團結(jié)在球隊身后時發(fā)揮地淋漓盡致，往往能夠?qū)υ诖丝蛨鲎鲬?zhàn)的球員形成巨大的壓迫感。

盡管如此，初次闖入歐冠的馬拉加似乎并未被“魔鬼主場”的氣勢嚇倒，開場僅二十多分鐘，馬拉加邊鋒華金·桑切斯便抓住機會向多特球門攻入了一記進球，不過萊萬在上半場即將結(jié)束前將比分扳平。凱文上半場為球隊進攻節(jié)奏做出了重要的貢獻，克洛普在進入更衣室后率先表揚了凱文的狀態(tài)恢覆地很不錯，凱文對他微笑點頭，克洛普則話鋒一轉(zhuǎn)，表示這個賽季，多特沖出小組賽是個絕好的機會，絕不能讓馬拉加在多特主場掐滅球隊繼續(xù)向冠軍進發(fā)的志向，現(xiàn)在一切都回到了原點，雙方再次打平，這意味著下半場馬拉加將瘋狂地進攻，他們兩支隊伍一定會拼個你死我活。

的確如同主教練所說，雙方在下半場開始就陷入了嚴防死守的鏖戰(zhàn)，馬拉加在沒有后顧之憂的情況下放開了去踢，不愿意放棄任何一個機會，似乎每個人都有使不完的力氣。凱文被盯防地死死的，送出的球幾乎都被對手球員截走，他迫于無奈地躲開好幾次下地鏟球，把球分出去減輕壓力。被數(shù)次侵犯的施梅爾茨忍無可忍與沖撞他的馬拉加球員爭吵，大概是被裁判看到伸了手，領(lǐng)了一張黃牌，德國人無辜地張開手臂，看臺發(fā)出了巨大的噓聲。盡管雙方在長達幾十分鐘的時間內(nèi)互相咬死，誰也不能更進一步，但是就在距離比賽結(jié)束還有八分鐘時，馬拉加球員埃利塞烏再次打進一球，馬拉加的球員和教練紛紛陷入了慶祝的狂喜中，多特球員則無奈地目睹他們慶祝，凱文站在邊路，註意到克洛普陰沈著臉，一言不發(fā)。

凱文印象中這場比賽應(yīng)該是沒有輸?shù)摹麤]有記錯，進入加時賽，91分鐘時羅伊斯在雙方于球門前纏斗的混亂場景下抓住機會一腳補射將比分扳平，極限平局讓球場成為喧囂的海洋，凱文跑得嘴裏腥苦，但獲勝的希望幾乎就在眼前。大黃蜂針對馬拉加的禁區(qū)進行了長達數(shù)分鐘的進攻，急切的馬拉加球員馬丁·德米凱利斯從后方將帶球的萊萬絆倒在地，明晃晃的犯規(guī)讓裁判不得不給出嚴厲判罰，凱文看清了他給出的手勢——任意球。

比利時人把目光投向第一罰球手，但這次格策在克洛普的示意下退后了半步，盯著主教練看的凱文沒有錯過那雙灰藍色的眼睛裏投射出來的堅定的目光。隨后，凱文按照教練的安排站到了罰球點上，他知道自己的定位球是日后行走足壇的一項傍身絕技。任意球也往往是足球比賽中最吸引人眼球的精彩表演，試問哪個球員年輕時沒有苦練過任意球，希冀某天在比賽中一鳴驚人呢？凱文過去也曾抱有過這種想法，盡管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提不起這種心思了。他知道自己最大的問題絕不在球技上，恰恰可能輸在心態(tài)上，就像曾經(jīng)執(zhí)教過他的每一任教練對他的不約而同的評價：越是重要的比賽，凱文就會表現(xiàn)地越謹慎，這是由他的性格所決定的。顯然克洛普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無數(shù)次在球場上訓(xùn)練時，主教練會站在凱文身后，叫他放空大腦——眼前什么也沒有，只有一個球門。除此以外，凱文的過分識時務(wù)也讓多特主教練皺眉，大概在他的概念中年輕人不該如此畏縮，放著更好的機會不去爭取。因而，克洛普總是愿意抓住一切機會激發(fā)凱文的好勝心，現(xiàn)在，眼前就是那個機會。

在凱文眼中，腳下的皮球似乎同訓(xùn)練場上的那一只重合了，他抬頭瞥了一眼面前的人墻，汗水從額角滑落到淡色的睫毛上，沒等眼睛泛起酸疼，凱文飛起一腳，皮球劃過其中一個人的側(cè)臉，在多特球員迎上去準(zhǔn)備補射之前，優(yōu)美地劃入了球網(wǎng)。哨音響起，多特蒙德絕殺。

3-2的比分醒目地顯示在球場的大屏幕上，威斯特法倫球場頓時變成了一場歡樂的海洋，凱文看到主教練高興地跳了起來，飛快地跑進場抱住了距離他最近的費利佩·桑塔納瘋狂地搖晃。凱文張開手臂接住向他沖過來的羅伊斯，誰知這瘦不拉幾的家伙居然有力氣舉起凱文，凱文雙腳離地了好幾分鐘才被放下來，接著好幾個球員沖上來跳到凱文身上，似乎打算搞迭羅漢，比利時人見勢不妙拽起羅伊斯就跑，兩名金發(fā)青年手牽著手迎著風(fēng)沖向看臺的畫面被場邊的攝影師忠實地記錄了下來——多特贏了。

然而沒等勝利的喜悅延續(xù)多久，自冬窗以來圍繞著多特球員的各種轉(zhuǎn)會緋聞，突然之間變得愈發(fā)甚囂塵上起來。不僅僅是自去年就被拜仁視作囊中之物的萊萬，格策等人，就連凱文也被傳即將加入狼堡。凱文瞄了一眼新聞報道的記者名字，心下了然。將球隊視為自己家的羅伊斯為這些傳聞牽動了神經(jīng)，盡管他的身體在最近幾場高強度的比賽中亮起了紅燈，目前正請假在家休息。凱文上門去看他的時候，那家伙依舊披著睡袍皺著眉頭看報紙，見凱文推門而入，淡色的眉毛瞬間擰了起來，

“你要走嗎？”他問道。

“走去哪？”凱文知道他在問什么，裝傻反問。

“轉(zhuǎn)會去狼堡。”羅伊斯盯著比利時人淡定的臉，面露疑惑。

“我不去。”凱文肯定道，“誰說我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