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穆千玄處于沈睡狀態(tài), 沒能繼續(xù)教初夏練劍，這日起床后，他把初夏叫到竹林裏, 遞給她一把鐵劍，陪她拆招, 想看看她的進(jìn)展。

初夏入門晚, 穆千玄耐著性子, 循序漸進(jìn), 教的不算太過高深。他教她的是祝家的《流星劍法》, 這套劍招共有七十二式，快若流星，因此得名。

穆千玄只教了初夏前二十三式, 剛開始穆千玄還有意讓著初夏, 放慢速度, 并且指點(diǎn)她的不足之處。初夏是個新手, 經(jīng)驗(yàn)和功力都不及穆千玄，二十三式過后, 初夏汗流浹背，一口氣使出了第二十四式和第二十五式, 將毫無防備的穆千玄逼退兩米。

穆千玄反手一劍，斬春劍的薄刃削向初夏的手腕，本意是迫她松手, 棄劍認(rèn)輸。她咬著牙，居然生生扛了下來, 又使出一招“星流霆擊”。

兩劍相擊, “叮”的一聲，初夏手中的劍斷成兩截。

初夏手腕發(fā)麻, 五指無力松開，斷劍墜地。

穆千玄劍尖垂地，衣袂獵獵而響，目光凌厲地掃向初夏：“方才那幾招，你是從哪裏學(xué)來的？”

《流星劍法》向來只傳直系弟子，奉劍山莊內(nèi)，祝長生只傳授了他和祝笑笑、祝文暄三人，蘇回新入門，祝長生還未正式傳授，他們學(xué)劍時都曾發(fā)過毒誓，絕不外傳。

初夏是穆千玄的弟子，照規(guī)矩，穆千玄可以傳給初夏，但初夏使的那招“星流霆擊”，他還未曾傳授，祝笑笑和祝文暄也不會越過他，私自將劍招教給初夏，所以他才厲聲質(zhì)問，初夏是從何處學(xué)來。

奉劍山莊對偷師一事處罰嚴(yán)明，他擔(dān)心是初夏不分輕重，偷學(xué)來的。

初夏不明所以：“是你教我的。”頓了頓，發(fā)現(xiàn)這話不嚴(yán)謹(jǐn)，補(bǔ)充一句，“小黑師父教我的。”

穆千玄顯然沒料到會是這個答案。

他找初夏拆招，也是存了點(diǎn)心思，想試一試他沈睡期間，身體裏的那個人有沒有教初夏別的招式，或者可以從對方的武功路數(shù)，窺探出他真實(shí)身份的蛛絲馬跡。

這人竟也會流星劍法七十二式，難道這只叫“樓厭”的孤魂野鬼是奉劍山莊的前輩？

會流星劍法的不多，有這個線索，想要查探對方的身份，范圍就縮減了很多。

穆千玄神色變幻，難以捉摸。

初夏不解，小心翼翼地問：“師父，我可是用錯了？”

穆千玄斂容，面上恢覆熟悉的溫柔：“手給我看看。”

初夏伸出手。劍被震斷時，掌心被波及，猶泛著火辣辣的疼，紅彤彤的，像是剛挨了幾竹板。

“是我沒有控制好力道。”穆千玄道歉。

“沒事的，學(xué)劍嘛，受點(diǎn)傷很正常。”初夏揉揉掌心，毫不在意，目光落在斷劍上，“就是可惜了這把劍。”

“這把劍不適合你。”穆千玄搖頭。

劍對用劍之人來說，是并肩作戰(zhàn)的伙伴，身為劍客，應(yīng)該擁有獨(dú)屬于自己的劍。初夏學(xué)劍以來，還沒有自己的劍，奉劍山莊的名劍都已有主，穆千玄打算給初夏鑄一柄薄劍。剛好他那裏有塊罕見的玄鐵，是在將軍陵裏發(fā)現(xiàn)的，可以用來鑄劍。

穆千玄取出那塊玄鐵，用包裹裝了，提在手裏，離開奉劍山莊。

奉劍山莊有自己的劍爐，不用山莊的劍爐，是因這玄鐵是他的私人財物；再者，人多眼雜，玄鐵珍稀，他送給初夏，旁人定要多話，敗壞初夏的名聲。

玄鐵鑄出來的劍無堅不摧，但用玄鐵鑄劍，對鑄劍師和劍爐的要求極高。穆千玄一連走了許多家打鐵的鋪?zhàn)樱急硎窘硬涣诉@樁生意。

穆千玄從鋪?zhàn)友Y走出來，望了眼天色。天幕低垂，黑云匯聚，一場急雨就要來了。鑄劍一事不急，這樣好的玄鐵，稍有不慎，就是暴殄天物，回頭再找別的鑄劍師。

穆千玄提著玄鐵往回走，經(jīng)過一家賣柿餅的鋪?zhàn)樱鞘溜烖S橙橙的，裹著層厚厚的糖霜。穆千玄神色微動，取出銅板，買了盒柿餅。

狂風(fēng)驟起，兩邊的攤販都慌慌忙忙地收著攤子，長街的另一頭，六七個打手追著一名衣衫不整的少女。那少女無路可逃，朝著穆千玄狂奔而來，看清他腰間所懸長劍，咬咬牙，往他懷裏撞。

穆千玄側(cè)身，少女撲了個空，摔到地上。

抬步欲走時，衣擺被人扯住，穆千玄回頭，那趴在地上的少女滿臉淚痕，死死揪著他的衣擺，哀求道：“公子，求您大發(fā)慈悲，救救我吧。我爹欠了債，把我賣給了青樓，我是逃出來的，要是被抓回去，他們會打死我的。”

那群打手已追了過來，粗魯?shù)刈プ∩倥哪_踝，拖著離開：“臭婊|子，回去收拾你。”

少女扯著穆千玄的衣擺，死不松手，痛哭流涕：“公子，救我！”

吵吵鬧鬧的，煩死了。不知是誰撞了穆千玄手裏的柿餅，穆千玄周身氣壓低了下來，揚(yáng)手揮出掌風(fēng)，將那群人掀了出去。

少女如獲大赦，爬到穆千玄腳邊，藏在他身后，忙不迭地套著衣裙，系好衣帶。

打手們鼻青臉腫地爬起來，正要發(fā)作，有人認(rèn)出穆千玄衣襟處的蘭花紋是奉劍山莊的標(biāo)志。為首的人說道：“原來是穆三公子，是這樣的，這個小賤人她老子欠了錢，債收不回來，就用她抵債，早已說好的。還請三公子按規(guī)矩辦事，不要多管閑事，讓我們帶她回去，平了這筆債。”

“我不回去，那裏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我會死的。公子，求您救救我，只要您肯搭把手，小女子愿做牛做馬報答您。”

奉劍山莊的弟子，出門在外遇見落難之人，豈有不救助之理。穆千玄不動聲色往旁邊挪了一步，以免那哭得稀裏嘩啦的姑娘把鼻涕揩到他身上。他面無表情問道：“她爹欠了你們多少錢？”

“三百兩銀子。”打手回道。

穆千玄取出三百兩銀票，遞給他們：“她的身契給我，兩清。”

這小娘們姿色一般，不是什么搶手的貨，為了她，得罪奉劍山莊就不劃算了。打手們的主要目的是追債，拿到錢，就把身契給了穆千玄。

少女眼巴巴地望著穆千玄，以為以奉劍山莊弟子的俠義心腸，會把身契還給她，溫柔地送她回家，再留點(diǎn)銀子給她謀生。但那白衣劍客只是把身契迭了迭，塞進(jìn)自己的袖口裏。

少女：“……”

少女起身，抹掉眼淚，露出蒼白清秀的面龐，半垂著眼睫，羞羞答答地說：“小女子名喚紅紅，多謝穆三公子出手相救，小女子身無長物，唯有一副薄軀尚能自主，公子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小女子愿以身相許。”

“不是說做牛做馬報答嗎？為何改口？”穆千玄道。

紅紅：“……”

“若是別人，自當(dāng)是做牛做馬，但是公子的話……”紅紅臉上飄起兩朵霞暈，“紅紅愿以身相許。”

“無以為報，以身相許”——穆千玄想起初夏要他做師父時就是這樣說的。

有初夏這個徒弟就夠了，穆千玄搖頭：“我不收徒弟。”

紅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