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若喜歡這個父親的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在他身上看不到所謂的迂腐文人的影子。當(dāng)他決定要放棄科考，回家經(jīng)商的時候，盡管口氣裏有些不舍，但到時雷厲風(fēng)行，說到做到。第二天就帶著全家跑去楊老爺子跟前請安，表白心跡。

“你當(dāng)真？”楊老爺子顯得有些激動，對兒子的決定感到很意外。

“是兒子不孝，這些年不能在阿爹跟前伺候，如今兒子想通了，今后就留在家裏，不出去了。”楊茂禮直挺挺地跪在楊老爺子面前，聲音略有哽咽，楊老爺子則雙手用力抓住兒子的肩膀，半生不響地看著他。

清若跟妹妹躲在楊媽媽身邊，猶豫著用不用跟著一起下跪，她不是很能理解古代人隨便就跪地的事，可游子歸家跪父盡孝這種事卻意外覺得很自然。看得出楊老爺子的激動，搭在楊茂禮肩上的手掌在微微顫動，他輕輕一托，示意楊茂禮起身，然后長嘆一口氣，“回來就好。”連聲叨念了好幾次，似乎有些把握不住情緒。

清若朝清如眨了眨眼，這種沈重的氣氛，大概只有清如可以打破。

果然，清如笑瞇瞇地掙開楊媽媽的手，蹭過去，拉著楊老爺子的手，一派天真地說：“阿公，以后都可以見到我了，是不是很開心啊？”

原本還沈醉在激動和感慨中，聽到清如這么無賴的說法，楊老爺子噗呲一笑，楊媽媽也急忙出聲打圓場，“這丫頭越大越?jīng)]臉沒皮，阿爹你可別縱著她。”

“阿姆，哪有這么說自己的女兒的，好歹我是你親生的。”清如反駁。

楊媽媽斜睨了她一眼，“你要不是我生的，我都懶得說你。”清若只顧在旁看戲，只要楊媽媽出場，清如即便有辯才也只能變啞巴。轉(zhuǎn)過頭，正好對上楊老爺子望過來的目光，忽然有些心虛地往楊媽媽身后縮了縮。

“小若，”楊老爺子開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清若身上，“聽說你想讀書？”

耳朵還真尖，清若在心裏腹誹，臉上憨笑著準(zhǔn)備接話，不料自家老爹急忙解圍：“阿爹，小若醒來后對眼前的舊事都記不多，難得她想學(xué)點東西，我想說不定可以讓她想起些事。再說，咱家想來也有女兒讀書識字的例，大姐就讀過不少。”

楊老爺子聞言，點點頭，“竹眉雖是個女兒家，可一點都比你們兄弟三個差。”走到一旁做舊的檀木柜，彎腰拉開底下一個抽屜，摸出一塊玉石鎮(zhèn)紙，遞給清若，“既然要學(xué)，就認(rèn)真學(xué)。但畢竟是女兒家，女紅也別落下了。”

清若雙手接過鎮(zhèn)紙，有些沈，塊頭跟她的拳頭一般大小，摸上去冰涼光滑，粗看像是平時吃的果凍。細(xì)看才發(fā)現(xiàn)竟然是一只大兔子蜷縮著，旁邊還蹲著兩只正在酣睡的小兔子。清若覺得很不可思議，不過是塊小石頭，居然能刻畫的這么溫潤細(xì)膩，玉的質(zhì)地并不是上佳，甚至底部還有不少瑕疵，但兔子身上光滑白凈，兔子的表情神態(tài)也栩栩如生。

“阿公，這是給我？”盡管覺得這禮物并不貴重，可是清若還是覺得有些受寵若驚。

“阿公，為什么阿姐有，我沒有，我也要。”清如有些眼紅，看著清若手裏豆腐似的小兔子，可憐巴巴地看著楊老爺子。楊老爺子嘆口氣，無奈笑道：“你這小討債鬼，別人有的你樣樣想要。”嘴上這么說，老爺子還是轉(zhuǎn)身從另一個抽屜拿出一串小銀魚，大概有七八只，每一只都只有一指大小，卻都十分精致。

楊媽媽在旁看得眼睛都發(fā)亮了，她進(jìn)門這么久，雖然不常在這個家裏走動，可是對于這個公公還是很清楚的。可以說其實楊老爺子是個很小氣的人，大概是經(jīng)歷過艱辛和窮苦，所以向來都不鋪張浪費，更不會隨便出手送東西。今天卻給兩個女兒一人送一樣禮物，看來，對于他們的歸來，楊老爺子還是充滿期待。

這樣的想法讓楊媽媽十分開心，長媳在家，要的就是公婆的支持，才能立威信。

“還不多謝阿公。”楊媽媽催促道。

清若清如躬身道謝，卻各懷心思地玩著自己的禮物，清如迫切想要跟新結(jié)識的小姐妹炫耀，清若則好奇楊老爺子的舉動，因為連在旁默默不語的楊茂禮也對父親的舉動感到意外。

“阿公，我們來了。”一個洪亮的少年音響起，隨后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緊跟地進(jìn)了屋。

清若耳尖聽到某個熟悉的聲音，忍不住打了個冷戰(zhàn)，第一反應(yīng)是躲到母親身后，省得又惹麻煩。清如則連忙把小銀魚收進(jìn)衣服裏，生怕被別人偷走。楊老爺子看在眼裏，玩味地朝門口望了望，楊茂昌竟也帶著一家子前來，看見屋裏這和諧的一幕，先后皆一楞。

少年是吃驚祖父竟然也有這么溫情的一面，雖然他是孫輩裏的長男，祖父對他還頗關(guān)註，可大多時候都是不茍言笑的，哪有今天這么笑臉相迎。身后少女卻是對膩在楊老爺子身邊的清如十分嫉妒，家裏都知道祖父是重男輕女，所以作為第一個家孫受到的關(guān)註沒有弟弟多也就算了，這一年沒回來幾天的丫頭怎么也都受寵到這份上了。

“大哥，大嫂，你們也來啦？”楊茂昌首先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