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情，不用告訴我。

李善存凝視著說出這句話的男人，內(nèi)心轉(zhuǎn)過驚詑、晃過不解、繞過失望……但他最后只是眨了眨眼，像是所有的問題，都蘊在那眨眸的瞬間之中。

他不是很大的腦袋有些無法負荷更多的猜測，但他心裏的問號卻又比所有他能夠想得到的字句都還要多。

陸易明只是好整以暇地端起湯來，那冬瓜湯在他手裏穩(wěn)穩(wěn)地端著，他啜了一口。

「以后不要在工作場合跟別人談這種事。」陸易明終于在李善存的目光下開了口。「不會有好處的。」

聽到陸易明加了這段解釋，李善存內(nèi)心的疑問減少了許多，莫名地，他變得安心。

陸易明是關(guān)心他。

「我以為這樣比較自在。」李善存解釋。「畢竟我們辦公室氣氛很好，我不想瞞東藏西的。」

「工作裏很多時候是不能有自己的。」陸易明臉色平靜，又喝好幾口湯，直到湯碗見底。「難道你前一個工作你也這樣出柜？」

李善存啞了口，好半刻才回答道：「沒有。」

「那就是了。」陸易明望向李善存的湯。「快喝湯吧，再不喝湯就涼了，菜吃不完我會打包的，放心。」

李善存看著眼前這個平時認真嚴謹?shù)纳纤荆撝约汉葴粫r腦熱就脫口而出：「我覺得這公司很溫暖，應(yīng)該可以出柜，像皓皓學(xué)長不也就說了嗎？」

陸易明淡淡地看著李善存，幾乎是面無表情的。「你先把湯喝完，我們再談吧。」

喝完湯，李善存望向陸易明。「我喝完了。」

「你小shahar好幾屆，你知道shahar因為他交男友，在工作上遇過的事情嗎？」陸易明問著李善存。

李善存瞪大了眼，搖了搖頭。看起來不是愉快的事，他并不知道，皓皓學(xué)長待他很好，卻鮮少把不快的事告訴他。

「他第一個工作，之所以會離職，很大的原因就是他的戀情被讓他被斗爭斗掉了。」陸易明緩緩地說道。

第一個工作？李善存算了算時間，似乎就是他們知道皓皓學(xué)長和小飛學(xué)長在一起那附近？但他真的不知道離職和戀情有關(guān)，他也覺得憤怒，但……「問題是我們公司看起來不會這樣。」

「在工作上你永遠不知道誰是你朋友，誰是你敵人。」陸易明輕輕地笑了起來，那笑卻又不能稱之為真正的笑。「你怎么知道你告訴我這消息，不會對未來的你有妨礙？不要把每個人都當朋友。」

「我沒有。」李善存微微低下頭，店家正好上了兩碗仙草湯，他攪了幾下仙草湯，才又抬起頭來，目光對著這個比他大好幾歲的男人。「真正的敵人不會跟我說這種話。」

「真正的敵人不總是以惡魔的形態(tài)出現(xiàn)。」陸易明坦然回視。

「這我承認。」李善存定定說道：「但你不會。」

「喔？」陸易明像是突然有了興趣一般。「為什么？」

「你從來沒有在工作以外的時間對我這么嚴厲過，這是第一次。跟我說這些話，你也要付出風險，若你真的要對我不利，你大可笑笑就過。更不用說，以我們現(xiàn)在工作上的關(guān)系，你可以很簡單就想個辦法弄走我，孤立或是什么的都可以。但你沒有。」你用了這么嚴肅的態(tài)度，說了這么溫暖的話，李善存在心裏添了一句。

陸易明笑了一笑。「你倒是看得清的。是，沒錯，你說的對，但那是因為你強不過我，年齡的差異讓我們經(jīng)歷能力都有差異。不過，除非你讓自己愈來愈強，就像shahar那樣，強到只有他不要公司，沒有公司不要他。否則，在這行，柜子還是別輕易出得好，沒必要為自己制造弱點。」

李善存還想說些什么，卻覺得說什么都像是多的。眼前這男人心其實很軟，卻又把自己說得很糟。他不懂，但又覺得問起來已經(jīng)越了界。他決定把這個當成一個上司或長輩奇怪的別扭，所以他只是道了謝。

「謝謝，我知道了。」

「不用跟我道謝。」陸易明輕輕地笑了。「我不是什么好人。」

本來沒打算問，但既然陸易明這樣答，他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我不懂，如果不是好人，那為什么又跟我說那么多？」

陸易明的眼光很深，深到李善存完全讀不出來那意含，微微的，他勾起唇來，唇型簡單地動了一下，終究沒發(fā)出聲音

李善存記下那唇型的片刻，陸易明已經(jīng)轉(zhuǎn)移了話題。李善存也沒再追問，兩個人談著工作或簡單的生活，氣氛比方才和緩許多。

直到跟陸易明道別，李善存才慢慢用自己的唇念出陸易明剛才那唇型會發(fā)出的聲音──

「贖罪。」

＊

李善存不是八卦的人，但陸易明的那席話就是讓他很想知道到底發(fā)生過什么事。

那之后他們工作氣氛一如往常，辦公室的氣氛依舊很好，他跟陸易明之間也沒有什么問題，陸易明對他來說仍然是個好溝通好相處的上司，在工作上會適時提點他，給他建議的人。

那讓他在空下來的時候一想到陸易明那天的那席話就更覺得想不透，偏偏紀展希最近又忙，他們兩個閑聊的時間少，他一個人想來想去想不通。

這天晚上紀展希還沒回來，他想在沙發(fā)上滾來滾去，又怕滿身的汗，跑去洗了個冷水澡，卻還是沒一下就覺得有點熱。

想開冷氣又怕對不起北極熊，他干脆坐在地板上，比較涼快。想了想他決定來做些什么轉(zhuǎn)移對臺北酷暑的註意力，那就是──問江皓晨關(guān)于陸易明的事情。

在網(wǎng)路上丟訊息給江皓晨，江皓晨沒接，他想了想，還是撥了電話給江皓晨。

不過接電話的人不是江皓晨而是高宇飛，李善存聽到接電話的人的聲音就反應(yīng)過來。

「小飛學(xué)長。」

「善存。你皓晧學(xué)長在書房做簡報做到昏天暗地，根本沒聽到客廳裏他手機在響的聲音。我怕我沒有幫他接，你就掛斷了。」高宇飛的聲音裏有著笑意。「是公司的事？要我?guī)湍惆央娫捊o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