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什么需要師父幫忙的？”帕西斯搖著湯勺，認(rèn)真地道，“比如暗殺、調(diào)查之類，我很擅長。啊，對了，我的分.身給你添了很多麻煩是吧？我去殺了他。”

羅蘭驚詫至極，不得不確認(rèn)了一下：“你說的，是你那位分.身，桑陶宛領(lǐng)地的神官嗎？”

“對啊，我還有別的分.身嗎？”

“……”羅蘭無言以對。雖然他早就知道，帕西斯是個極為偏激的人，但還是沒料到他這么絕，連“自己”也不放過。就他觀察，無名氏神官已經(jīng)是個獨立的人格，但終究是帕西斯分裂出去的，即使不當(dāng)他是條生命，面對那張一模一樣的臉，應(yīng)該也下不了手吧？

感情都有灰色地帶，這樣極端的愛恨和人格到底是怎么成形的？

想起師父在睡夢裏說的話，羅蘭忽然有些心疼，微笑道：“不用了，他也沒給我造成什么大的麻煩。而且區(qū)區(qū)一個你的分.身，我還不至于對付不了?！?

“真的嗎？你可別跟我客氣啊?！迸廖魉箟焊恍?，借著水晶鏡，他對曾經(jīng)發(fā)生在徒弟和分.身之間的事一清二楚，“我的分.身可不是好對付的。”

“放心，他比你好擺平多了?！?

這是真心話，羅蘭心想，無名氏神官優(yōu)柔寡斷，玩忽職守，因為和雪露特的交情，就罔顧教區(qū)首長的職責(zé)，任由矮人礦山那么重要的地點被占據(jù)。

羅蘭本來還提防神官向拉克西絲告密，或者更加果斷的做法，直接扣下雪露特作為人質(zhì)和證人，把礦山的暗影成員一掃而空，這樣就可以立下大功，獲得拉克西絲的賞識，青云直上，可是神官全沒想到，可見政治頭腦為零。

他心下也奇怪那個圣職者怎么會是師父的分.身，帕西斯非常擅長政治權(quán)謀，心狠手辣。而那青年無論身負(fù)再高強的武藝和神術(shù)，以那樣的性格，也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

倒是個非常討人喜歡的青年，雪露特和西芙利村的村民都被他迷得七葷八素。

“也是?！迸廖魉箶Q眉，神色有濃重的厭惡。羅蘭楞了楞：“怎么，你不喜歡他？”

“豈止不喜歡！”帕西斯連舀兩勺水果羹塞進(jìn)嘴裏，像要抹去什么不快的回憶般狠狠咽下去，“他是我的分.身，本來性格應(yīng)該和我一樣，可是創(chuàng)造過程中出了點差錯，讓他變成這個樣子。”

“出了什么差錯？”

帕西斯白皙的臉龐浮起淺淺的紅暈，咬著湯勺不回答，良久，才囁嚅道：“我想起了我的師父，結(jié)果他就……變得跟我?guī)煾负芟??！?

“師父的師父啊，那我該叫師公了?！绷_蘭感覺非常的遙遠(yuǎn)，接著轉(zhuǎn)為困惑，“等等，像師公的話，你該高興才對，難道師父討厭師公？”

“不是——”帕西斯大喊，激動得呼吸不穩(wěn)。喘了會兒粗氣，他平靜下來，浮起陰郁的笑容：“我的臉，不配那樣的靈魂?！?

“……沒有人是天生邪惡的。”沈默片刻，羅蘭擠出蒼白的安慰。

“卻有自甘墮落的人?！迸廖魉共恍祭浜?，甩了甩手。被這句話觸動，羅蘭自嘲一笑：“確實，這般辯白，實在不適合我們?！?

“得了，別我們我們，你才不是和我一類人?！?

“什么，雖然不及師父的程度，我也絕對稱不上好人吧?！?

“好人？哈！”帕西斯發(fā)出狂肆的笑聲，眉間是蔑視一切的譏諷，“羅蘭，你也是做大事的人物，怎么會在乎世俗的規(guī)范？我早跟你說了，贏的，便是對的。有朝一日你統(tǒng)一了世界，就算你指著太陽說是月亮，星星說是土豆，也沒人敢吭個不字！百姓全是無恥的墻頭草，只要掌握了強權(quán)，擁有強大的力量，你就可以任意擺布他們，為所欲為！”

羅蘭不讚成他的說法，但是也不否認(rèn)有一定的道理，于是斟酌地道：“一半一半吧?！迸廖魉钩蛑p輕笑起來：“你還堅持自己是壞蛋，分明是披著壞人外皮的好孩子嘛。”

“師父！我殺的人夠多了。”羅蘭搖了搖頭。帕西斯嗤之以鼻：“你殺點蠻族獸人算什么，我當(dāng)年宰的人才是海了去的?！毖韵峦赋鲆还墒妊涂裢?

羅蘭心臟漏跳一拍，上次帕西斯說漏嘴自己是光覆王，他特別去查了史料，光覆王是千年前，魔導(dǎo)國的開國國王。因為魔族的破壞，大黑暗時代的歷史殘缺不全，連德修普家族都不確認(rèn)有沒有這位君主，濃墨重彩的是光覆王的孫子，建立王家千年基業(yè)的一代明君——初代神官王利希特·德修普。

他的祖父，光覆王的生平都籠罩在迷霧中，包括他的妻子，初代王妃也沒有任何記錄。但是有野史和異族的口述，雖然德修普家族一直鼓吹是前王朝英雄王朝和平禪讓，但當(dāng)時發(fā)生了一場遍及艾斯嘉大陸的討逆戰(zhàn)爭，造成了不下百萬的尸山血海。

羅蘭不愿相信師父是這樣的人，無關(guān)帕西斯最喜歡鼓吹的理論——殺一人為罪，屠萬人為王的說法，當(dāng)時的歷史背景，全民抵抗魔族，在索雷斯大陸沈沒，精靈族、金龍族都滅族，人類在降魔戰(zhàn)爭傷亡慘重，可以說所有種族都到了生死存亡的關(guān)頭，如果初代國王和他的師兄姐——四位開城城主這時候向領(lǐng)導(dǎo)三大陸聯(lián)軍的英雄王背后捅刀，陰謀篡位，那么無異于卑鄙小人，被口誅筆伐，背負(fù)千古罵名的民族罪人。難怪德修普王家自己都模糊處理，只大肆渲染光覆王其他的品質(zhì)，什么專情一人，年紀(jì)輕輕退隱之類，但這種品質(zhì)對一個帝王來說，又不是什么美德。

不過這些史說都不能證實，而且帕西斯為什么能活千年？其中一定有內(nèi)情。

銀發(fā)青年繼續(xù)用那種傲慢的口吻道：“我說了好壞都由強權(quán)者說了算。退一萬步，就算你真是壞蛋，也是被我教壞的?！?

羅蘭不以為然，在他看來，教壞就是變壞，而且他犯下的罪行罪大惡極。

“師父，我不是好人，你別再捧我了。你怎么也和暮一樣，像個傻爸爸?！?

“暮？”

“就是巴哈姆斯?！?

帕西斯的瞳仁收縮了一下，用一種剔除了所有感情的語調(diào)道：“說到巴哈姆斯，他人呢？我怎么沒感到他的氣息？”

“我把他留在宮裏了。”想起臨走時義父的表情，羅蘭有些在意，“師父，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讓暮生氣的事？我本來以為他是吃醋，現(xiàn)在想來好像不是那樣?！?

無法和徒弟對視，帕西斯別開眼，暗暗穩(wěn)定心緒，毫無破綻地道：“那頭龍笨笨的，看著就想欺負(fù)，我捉弄了他無數(shù)次，他就算氣得想咬死我也不出奇?！?

“你這惡劣的家伙。”羅蘭罵了一聲，嚴(yán)詞告誡：“以后再欺負(fù)暮，我絕不饒你?！?

“知道了?！迸廖魉挂皇诌f出空碗，一手張開，“我喝完了，水果給我?！?

“歇會兒吧，醒來嘴都沒停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