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她當娼妓去了。”一個猥瑣乞丐嘿嘿地笑。
小冷一拳把他打翻在污泥裏,猥瑣乞丐連連告饒,沒人不怕小冷的拳頭。
“我看見小丫往西邊走了,有個女人接走了她,小丫是巴陽人,或許是她的家人來接她了。”一個老乞丐說道,他起夜的時候見到了人,也沒有註意,以為也是起夜的人。
小冷把一張席子和一堆破布都給了老乞丐,老乞丐感激涕零。這張席子是小冷和小丫的床,他們曾在席子上打滾,偶爾也幻想明天。
“如果小丫回來,你告訴她就在這裏等我,我會回來的。”小冷告別了老乞丐,他左手拿著花環,右手拿著木棒,走出了武陵。
這是小冷第一次走出武陵,他按照老乞丐指的方向,在日落的時候往西走去,走后走進了太陽。
小冷走過開滿油菜花的田野,入夜的時候趴在一顆桃樹下睡著了,他夢見他和小丫在桃樹下有了個家。
小冷走過開滿了雞冠花的農舍,伏在爬滿牽牛花的柴扉上討了口水喝,他看著農舍炊煙裊裊,農婦問他要不要吃飯,他放下水瓢落荒而逃。
小冷走過鋪滿野菊花的山崗,遠方有一株火紅的柿子樹,他欣喜地爬上柿子樹,吃得肚兒圓圓。
小冷走過落滿雪花的原野,眼裏氤氳著淚花。
小冷在雪地上艱難地行走,他找遍了武陵和巴陽,老乞丐說小丫沒回來過。
小冷心灰意冷,他走出武陵,朝著江城走出,他想去找江侯,說不定自己功成名就的時候小丫就回來了?
一個乞丐想要拜托乞丐這個身份只有兩條路,女乞丐分開雙腿當娼妓,男乞丐拿上刀劍從軍。
一串從武陵綿延到江城的腳印,無聲地訴說少年的堅韌。
今年的雪比往年更大,江望舒憂心忡忡地策馬出江城,他親自去查看各地的災情。
江望舒與小冷擦肩而過,小冷不認識江侯。
江望舒調轉馬頭,不足以蔽體的衣物下是挺拔的脊梁。江望舒追上凌寒,手心攤著三枚枳刀。三枚枳刀不多,也不少,足夠少年郎置辦一身保暖衣物,再捱過這個冬天。
小冷沒接,他不想再當個乞丐。
“你是何人?去往何地?要做什么?”江望舒一連拋出三個問題。
“孤兒,無名無姓無氏,去江城,找江侯,從軍。”小冷伸手接了一片雪花。
如果是春天,江望舒會看見小冷用桃花編織花環;如果是夏天,江望舒會看見小冷用牽牛花編織花環;如果是秋天,江望舒會看見小冷用菊花編織花環。
可惜是冬天,雪花在小冷手心融化。
“我就是江侯。”江望舒想起了當年他也是這樣。
“你當真是江侯?”小冷對江望舒的記憶很模糊,只記得聲音。
“我也是孤兒,無父無母,無名無姓,”江望舒攙扶起小冷,教誨道,“不能決定的是出身,可以改變的是命運。”
“江侯,請允許我從軍。”小冷在雪地裏磕了三個頭,留下一個雪窩。
“好。”江望舒一把扶起小冷,小冷眼裏閃爍著希冀的淚花,江望舒又如何忍心拒絕?
“請江侯賜我名字。”小冷覺得自己有些貪心,哪一個孩子沒有貪心過呢?小冷是乞丐出身,連個名字都是奢望。
天寒,落雪,天與地之間寂寥一片,唯有臘梅向雪凌寒獨自開。江望舒折了一束梅花,放到小冷手上,說道:“從今以后,你叫凌寒。”
小冷,現在該叫凌寒了,他手捧一束寒梅,用手背抹去臉上淚花。原來冬天除了雪花和淚花,還有梅花。
凌寒,向雪凌寒獨自開的凌寒。
凌寒跟隨江望舒走遍四座城邑和數十僻裏,他親眼見證了這位大名鼎鼎的江侯是如何愛民如子,黎民又是如何敬仰他。
下層黎民看上層貴胄時只有三種眼神,一種是畏懼,一種是憎恨,一種是尊敬。
又一個春天來臨的時候凌寒開始在軍營習武,他不喜歡刀,不喜歡劍,只喜歡槍。
一桿槍,一個人。
綦國新任大司馬郝萌大敗祁子后兵臨巴陽,江望舒奉命領軍討伐郝萌,年輕的江州軍部將凌寒和新任巴陽大夫蘭戈跟隨。
這一戰凌寒和蘭戈嶄露頭角,他們沒給江州軍丟臉。
楚國兵臨江城,江望舒生死未卜,凌寒與蘭戈臨危受命,一個陷陣殺敵,一人運籌帷幄。江望舒倒下了,江州軍依舊是枳國的脊梁。
萬軍從中取楚將黃闌首級,兩軍陣前槍挑霸王槍翟羽,凌寒被捧得很高,他開始理解江望舒了。
肩負重任是什么感覺,就是舉國上下都翹首以盼。
還是敗了,凌寒退到楊柳巷的時候在想,若是江侯在該多好。
江侯可以守護國土國民二十余年,凌寒做不到。
退到楊柳橋時,凌寒停下了,枳國太保樊荼要他撤回江侯府邸,凌寒搖搖頭。
人名凌寒,槍名凌寒,槍法亦名凌寒。
萬夫莫敵之勇用得太泛濫,當真做到萬夫不當的有幾人?恐怕只有傳說中的伏白,便是江望舒也做不到,何況是凌寒?
一個人,一桿槍,一座橋,一萬楚軍。
凌寒醒過來的時候聽見了木門“吱呀”一聲,有人推門,凌寒閉上眼。他從殘忍中成長起來,也長成了殘忍。他本能地閉上眼,假裝沒醒,只用余光去瞟身在何處。
只有饑餓能叫醒一個裝睡的人。
凌寒腦子裏在想對策,右手摸索能摸到的武器,他的肚子叫了一聲,出賣了他的打算。
“我是桃花農,你見過。”凌寒睜開眼,他認出了桃花農,江侯曾帶他去巴山祭奠亡妻,桃花農喊江望舒姨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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