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畔認為自己是一個幸福的人, 或許應該說是篤定。
所以偶爾的,突如其來的低落、懷疑、自我厭惡,也統(tǒng)統(tǒng)沒關系, 她可以接受。
每個人都會有壞情緒, 這很正常,她告訴自己, 沒什么大不了的。
轉(zhuǎn)眼間來到三月, 春暖花開的時節(jié)。
云畔覺得自己似乎也跟校園裏隨處可見的、寶塔般的水杉樹一樣,抽出嫩綠的新芽,陽光一照便閃閃發(fā)亮,而曾經(jīng)流逝的生命力也一并拾回了。
沒課的時候, 云畔經(jīng)常往頌南跑。
大多數(shù)時候, 周唯璨是抽不出身來的, 他在學校的時候總是很忙,有一大堆事要做, 她就自己去圖書館自習,或者找阮希一起吃飯, 等快到下一節(jié)課的上課時間, 再回宜安。這大概就是學校離得近的好處。
偶爾,周唯璨剛好也在圖書館。他有自己偏好的位置, 圖書館頂層的休息區(qū),沒有柔軟的沙發(fā), 也并不寬敞, 只有幾排木質(zhì)桌椅, 以及堆滿冷門工具書的一面書架, 但是很安靜, 基本不會有人選擇在這裏自習, 更不會被誰打擾。
云畔把這裏稱為秘密基地。
每次過來,云畔都會記得給他帶咖啡,也漸漸摸清了他的口味——最簡單的,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咖啡,而且只喝冰的。
和她喝奶茶也要點全糖的口味截然相反。
周唯璨低頭看書的樣子很專註,效率也很高,無論再覆雜、再難理解的物理公式都會乖乖鉆進他腦子裏,等待他隨時讀取。
某些時刻,云畔坐在對面偷看他,也會忍不住好奇,幻想十年或十五年以后,未來的他是什么樣子。
應該會變成一個非常非常厲害的人吧,超出她此時此刻貧瘠的想象。
那個時候她沒想過自己會缺席。
周唯璨也并不總是全神貫註的,有時候也會看她,會在桌子底下牽她的手,問她累不累。
無論他在做什么,似乎總是會分出一點註意力留給她。
其中有一次,云畔記得很清楚,她剛寫完作業(yè),周唯璨就把手邊看完的工具書推過來,讓她幫忙放回書架裏,還特地告訴她,位置在最左側(cè)倒數(shù)第三排h6層。
云畔不明所以地抱著書,起身去還。
周唯璨把位置說得很清楚,所以她沒費什么力氣就找到了那排書架,h6的位置果然空出一塊。
云畔踮起腳尖,努力地把那本名叫做《原子之地》的工具書推了進去。
幾乎就在書籍歸位的同時,她聽見細微的聲響,看見一個小小的黑色盒子從那個原本空缺的位置掉了出來,啪嗒一聲,落在她腳邊。
云畔楞了幾秒,慢吞吞地蹲下,把盒子撿起來,又擦了擦邊角蹭到的灰塵,這才小心翼翼地打開。
裏面是一對純銀的流蘇耳線。線條很細,也很柔軟,穿進耳垂裏,無論如何用力,也絕無出血或受傷的可能。
心跳聲簡直震耳欲聾,腳步也輕飄飄的,她戴著這對嶄新的耳飾回去的時候,周唯璨正在草稿紙上游刃有余地推導公式。
窗外,綿延不斷的綠意一路沿著墻根向上瘋長,數(shù)不清的葉子掛在樹梢上,像極了搖搖晃晃的綠色海水,溫柔地繞過他,不愿拉著他下沈。
云畔情不自禁地走近,心裏也跟著草長鶯飛。
周唯璨聽到她的腳步聲,放下筆,回過頭來。
視線在那對流蘇耳線上停留片刻,他抬手,輕輕地捏了捏她的耳朵:“和之前的換著戴吧。”
“假如春天沒有花,人生沒有愛,那還成個什么世界。”
階梯教室裏,臨近下課時間,教授抱著水杯,正在抑揚頓挫地分享與春天有關的詩句。
云畔低著頭記筆記,方妙瑜靠過來跟她說悄悄話:“陳屹下周要過生日了,剛剛給我發(fā)微信呢,讓我們到時候去參加他的生日趴。”
筆尖微頓,云畔沒說話,心裏卻想,陳屹過生日,周唯璨肯定會去吧。
那到時候不是正好跟方妙瑜撞上。
她莫名感到心煩意亂,卻又不知道應該怎么辦,最后只好先答應下來。
上個周末,方妙瑜跟外語系幾個女生出去玩,喝多了,回來之后怎么都不愿意睡,抱著手機翻來覆去地說醉話,最后還撥了周唯璨的電話號碼。
沒有打通。
應該不是故意不接的,因為周唯璨那個時候的確還在忙。
不過事后也沒有回撥過來。
周末,云懷忠出差回來,云畔也被陳叔接回了家。
云懷忠這次似乎花費很多時間精力談成了一個大項目,盡管剛坐完十幾個小時的長途飛機,整個人的狀態(tài)也是容光煥發(fā)的,手機裏也不斷有賀喜的電話打來。
晚上,云懷忠特意邀請謝川一家人過來吃飯。
云畔按照他的要求換了正裝,盤了頭發(fā),坐到餐桌前。
謝川的父母也算是看著她長大的,尤其是謝母,幾乎把她當成半個女兒看待,所以相處起來也并無拘束。
云懷忠心情很好,破例允許她喝了兩杯紅酒。
一頓飯吃了兩三個小時,大人們把酒言歡,而謝川和她正在因為某件事爭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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