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紅梅向小紅訴苦，向孩子干媽訴苦，向冬梅訴苦。孩子的干媽叫麗紅，看起來是這些女人中命最好的一個，因為只有她還跟原配在一起。麗紅37歲的時候發現黃浩出軌，決心要離婚。也很好笑，黃浩的出軌路程像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套路，僅僅是給出軌對象送了幾次大米就把對方拿下了。麗紅實在是惡心，惡心黃浩出軌，也惡心那個女的為什么這么賤遇到這種垃圾男人，她不應該吊高了賣嗎？幾袋大米就被拿下了，比這個男的還便宜。

這個世界上有一些難以解釋的緣分，緣深分淺，繞來繞去，把人捆在一起，用一個人的血淚作為另一個人的潤滑劑。逃出來后，照鏡子，一個破了點皮，一個滿目瘡痍。

麗紅的女兒叫琪琪，在讀高一，她已經跟琪琪聊過這件事，琪琪支持她。沒過幾天，她騎著電動車送琪琪上學，對方逆行，車禍發生。麗紅斷腿，琪琪腦震蕩失憶一天。麗紅在這邊沒有親戚，她是四川人，很多年前來新疆務工，很少回四川。

照顧麗紅的事黃浩主動攬下了。黃浩本就拖著不想離婚，這一次他找到拿捏麗紅的事了。說來也怪，夫妻間互相照顧本是常理，到了黃浩這裏，像是一場表演。在醫院，搶著干活，生怕旁人的稱讚少了一句。這個時候還有一些經常聚在一起擇菜的女人來看望麗紅。看著黃浩忙前忙后的夸來夸去，幾個女人的讚美重迭在一起把病房變得比菜市場還熱鬧，生怕黃浩漏聽了一句。

等到黃浩出去買飯，這幾個女人又開始勸說麗紅不要離婚。

“男人哪有不犯錯的，咱們做女人的要更包容一些。他現在每天這么照顧你，肯定是知道自己錯了，有幾個男人犯了錯還知道反省的啊。”

“就是，就是。你多有福氣啊！我看黃浩還行呢，你們過這些年都沒動過手，其實黃浩真的人挺好的。”

“是啊，你現在腿傷了，以后再找也不一定能找到比黃浩更好的，黃浩也不嫌棄你腿傷了，人真的不錯，以后別鬧離婚了，好好過日子”

……

她們幾個人好像也不在乎麗紅聽沒聽進去，只急著發表自己的高見。幾個人自顧自的說著，麗紅一句話都沒說，只是平靜的看著她們，一如過往。只是這次麗紅看她們多了一些五味雜陳。麗紅沒結婚之前過著很舒心的日子，是家裏最小的女兒，全家人都疼她，她也不在乎別人難過的事，因為不需要通過別人的苦難來證明自己的幸福。所以后來每每看見以別人痛苦來襯托自己幸福的人只覺得又煩可憐。而此刻，她希望這些八婆能在世界上消失，又有一些感謝她們還想著來看望自己。似乎有些人的好壞都很難純粹，但過得有滋有味。

后來出院回到家裏，黃浩的殷勤一下就消失了，仿佛沒有觀眾就不唱戲的演員。琪琪在住校，黃浩顧著自己愛吃的菜做，有時候工作，晚上不回來，麗紅要么提前吃，要么餓著。紅梅叫婉言放學了就去看看麗華，所以有一段時間婉言經常會去幫麗紅熱菜熱飯。

寒假琪琪在補課，黃浩忙著做活收尾，要趕著過年回老家。婉言年紀小，也沒什么事，每天不過是在家吃了飯，安排好梁友的女兒在家看電視，就去麗紅家玩。給麗紅熱飯，給麗紅的爐子加煤。婉言不覺得辛苦，反而那是一段很安靜，很溫暖的日子。

麗紅對婉言從來都是一樣的，從沒有兩副面孔。紅梅跟老六鬧離婚那陣子，婉言或多或少都被紅梅身邊的人惡語中傷過。也許是以前老六脾氣大又無賴得罪過他們，不敢找老六報仇，欺負欺負他的孩子發洩一下也好。也許打心眼裏覺得婉言是個拖油瓶，耽誤了紅梅再嫁，心裏為朋友難受，說兩句這孩子發洩一下。又也許，只是過得不好，想找個無法還嘴的出氣筒發洩一下。總之，在紅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時也假裝沒聽見的情況下，麗紅每次都會站出來替婉言說話。不厭其煩堅持不懈的告訴他們：“她才九歲！她只是個娃娃，她什么也沒做，什么也做不了！你們一群大人一天天跟娃娃計較個什么勁？”

后來紅梅找到工作，就把婉言的日常托付給麗紅，那時婉言還喊麗紅阿姨。一個月給麗華500元，麗華包了婉言的三餐，上下學接送，作業，睡覺穿衣洗澡……麗紅操心的像養了第二個娃娃。一些愛操心別人家事的鄰居也會來倒閑話：“紅梅啊，你這個500花得值哦，啥子都讓別人給你操心好了”，轉頭又對著麗紅：“麗紅啊，心也太善了，你就沒想過漲價啊？你這弄得也太實惠了，我都想把孩子送到你這來了。”說完對著紅梅和麗紅咯咯咯的笑，好像說了一段特別幽默的話，就等著別人跟著一塊笑。她倆沒有任何回應，就看著這個鄰居表演。等到鄰居笑完，麗華開口笑呵呵的：“你想想就行了，你家孩子成績太差了，我可看不了。人家婉言作業根本不用操心。”

看著鄰居臉色不對，還要陪個笑臉說回家做飯，麗紅和紅梅都解氣了。

又過了很久，小紅提議，讓婉言拜麗紅當干媽，之后麗華對婉言更好了。

婉言在陪麗華的時候，不用想自己家裏的家務，不用想在那個新家的不自在，只在旁邊玩游戲就好。每次婉言要去熱菜熱飯，給爐子加煤，麗華都會在旁邊神色緊張的叮囑她：“小心點，別燙到手。”但在那個新家，好像因為她是大孩子，所有家務落在她身上都是理所應當的。沒人叮囑她小心，只有吩咐。直到婉言在所有人面前爆發，怒吼著不讓他們再叫自己“小牲口”那天，她才終于開始選擇跟紅梅溝通和拒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