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瓏起了個大早，這才發(fā)現(xiàn)外面下起了大雪。今年的雪來得晚，卻也來得猛，一片一片鵝毛一般，紛紛揚(yáng)揚(yáng)落下，斗拱飛檐、主瓦紅墻、瓊枝玉樹莫不都是銀裝素裹。
柳綠伺候水玲瓏換上一件湖藍(lán)色素錦短襖和一條白色繡藍(lán)影草曳地裙，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調(diào)理，她的容色較剛?cè)敫畷r紅潤了許多，柳綠蹲下身，探出染了嫣紅豆蔻的長指，撫平裙裾上的褶皺，笑道："大小姐，奴婢覺得您越來越好看了！"
水玲瓏低頭看了看，道："柳綠開過年就十七了吧，你父母可有給你說對象？若是有心儀的，你且告訴我，我給你添份嫁妝。"
柳綠的眼神里閃過一絲慌亂："沒呢，家里人說親事隨緣。"
其實她娘說，"柳綠啊，你長得這么俊，娘為什么一直沒給你找對象？還不是希望你跟隨主子過去飛黃騰達(dá)，將來好幫襯你弟弟？"但給諸葛世子做通房，她當(dāng)真不樂意。
這時，葉茂一臉驚喜地竄了進(jìn)來："大小姐！太子殿下派人送禮物來了！"
三匹阮煙羅，一盒夜明珠，東西不多，卻樣樣精致名貴，阮煙羅細(xì)膩柔軟，像輕煙在粼粼碧波上徐徐鋪開，一屋子顏色瞬間被奪，如臨幻境。夜明珠自不用說，比起冷逸軒送的鮫人淚更加瑩潤剔透、華光璀璨。想起她還欠他兩千兩銀子，且他與她什么關(guān)系也沒有，這等重禮她收之難安。
水玲瓏眨了眨眼："水玲溪有沒有？"
葉茂搖頭："沒，就大小姐您有。"
水玲瓏的眉頭一皺，云禮到底什么意思？
不一會兒，枝繁也打了簾子進(jìn)來："大小姐！瑞雪山莊的獎品到了。"
打開錦盒一看，居然是一份合同！
水玲瓏不禁失笑，瑞雪山莊是荀楓手下最重要的產(chǎn)業(yè)之一，他卻一口氣許她百分之五十的股份，記憶中，荀楓還沒對誰如此大方過。她不得不佩服荀楓的本事，她昨兒夜里還想著做生意，今早荀楓便送股份上門，荀楓若想討好一個人，真沒誰能夠拒絕的，真是個很厲害的對手呢。
水玲瓏讓葉茂把合同收好，阮煙羅給水玲清和水玲語各送去一匹，自己留了一匹。簡單用了些粥和饅頭，水玲瓏便起身前往福壽院請安。水玲瓏如今是老夫人跟前兒的紅人，福壽院的下人對她十分恭謹(jǐn)。守門的婆子遠(yuǎn)遠(yuǎn)瞧見她走來，忙不迭地躬身去迎，并討好地笑道："大小姐來了，雪可真大，快進(jìn)屋里暖和暖和。"
比起第一次踏入福壽院遠(yuǎn)時，她在寒風(fēng)里站了整整兩刻鐘無人問津，眼下這種待遇著實令人欣喜了。水玲瓏溫和地笑道："多謝信媽媽！"
她是個粗使婆子，哪里擔(dān)得起一聲"媽媽"？也就大小姐平易近人，給了她臉面。信媽媽眼珠子滴溜溜一轉(zhuǎn)，指了指偏院內(nèi)的一顆海棠樹。
水玲瓏順勢看去，驚訝地發(fā)現(xiàn)水玲溪跪在海棠樹旁的青石板地上，瑞雪壓著枝頭碩果，沉甸甸地懸在她頭頂，仿佛隨時要掉落一般，她雖是戴了衣帽，但也略顯單薄，嬌小的身子裹在寶藍(lán)色緞面、白色兔毛做卷邊的氅衣里，一張未施粉黛的素顏顯得格外白皙干凈，瓜子臉，黛眉星眸，長長的睫羽微卷，上面還有沒融化的雪花，可見她跪了許久。
信媽媽小聲道："老夫人嫌礙眼，讓她別擋道，原先她是跪正門口兒的。"
直接用了"她"，而非"二小姐"，言辭間已經(jīng)難掩對水玲溪的不屑。水玲瓏垂眸凝思了一瞬，爾后走過去，微微一笑："二妹，當(dāng)心跪壞了身子。"
水玲溪靜靜盯著面前的一尺領(lǐng)地，心平氣和道："多謝大姐關(guān)心，但玲溪有錯，想跪到祖母原諒為止。"
水玲瓏抬手拂去水玲溪肩胛的幾片雪花："早知如此，何必當(dāng)初？"
水玲溪的素手一握："昨日不復(fù)，明日還來。"
水玲瓏笑了："那我預(yù)祝二妹有很多燦爛輝煌的明日。"
言罷，邁開步子離去，寒風(fēng)吹得她青絲飛揚(yáng)，雪地里浮動起淡雅的鈴蘭花香。
水玲溪的額角淌下豆大的汗珠，卻是指甲插入了掌心，終究意難平！
福壽院中，眾女云集，笑語吟吟，也不知是她們沒看到跪在外面的水玲溪，還是大家集體選擇性失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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